他的声音平缓和煦,没有半点波澜:“瑟瑟,不要走了,留下来,陪陪我吧……”瑟瑟默然静立了片刻,倒退回来。沈昭的脸色苍白,显得整个人很虚弱,但眼睛极亮,像有漫天星芒闪烁其中,惑人心魄。他微微一笑:“我昨夜做梦了,梦见了功曹上神,他答应我的请求了。”“他说有个姑娘到了地府,终日哭泣,阎王可怜她,把她放回来,让她在人间多待些时日。”“……或者只是我的幻想。我已经分不清是梦境还是我幻想出来的了,我现在终于知道这玄机阵为什么会流传百年,不绝于世了。那是因为它太具有诱惑力了,如果能令时空回转,那多好……我愿意舍弃一切,只为换一个有你的人间。”轻啸声由远及近,利箭划破静空,朝沈昭射过来。瑟瑟腾起身体,想要挡在沈昭身前,可是那箭轻而易举便穿透了她近乎于透明的身体,稳稳扎入沈昭的胸膛。血肉被撕裂的声音响在耳畔,她忙回身,映入眼中的是一片白锦衣襟,鲜血正慢慢渗出来,须臾间,染透了大片,如红梅绽于雪间,令人绝望的妖冶美丽。瑟瑟目中含泪,想要上前扶住他,可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穿过自己透明的臂膀,倒在地上。紧接着,箭矢如雨,从地宫门口|射进来。瑟瑟好像忘了自己只是一团烟雾,覆在沈昭身上抱着他,想替他挡住飞来的冷箭,可是……没用,他身上的箭越来越多,血淌了一地,顺着地上的玄机阵图漫开,注入那些奇形怪状的字符,既诡异,又令人忧伤。“瑟瑟,我知道这样不对,我是皇帝,不该这么没担当……”他半阖着眼,气若游丝,想要去握她的手,可是什么都握不住,只有一手空凉。“可是我控制不住自己,我睡不着觉,心如绞痛,动辄大怒,总觉得活着没意思。可太医说我的身体无恙,连药都不需要喝。这世上真有一种病,是连太医都诊不出来的吗?”瑟瑟悲怆地看他,泪流满面。沈昭抬手想给她拭泪,可是伤得太重,连将手抬到她颊边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抬到一半,便颓然跌落回来。他无力地看着瑟瑟:“你哭了……”瑟瑟抬手自己把泪抹干,摇头。沈昭凝着她,略有些怅惘:“你活着的时候,好像从来都没有为我这么伤心过。你还说……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爱我。”他面容凄怆,陷于无边的落寞。瑟瑟来不及细想,忙拼命点头。沈昭嘴角轻翘:“这是什么意思?是爱我吗……”瑟瑟重重点头。沈昭轻笑道:“我越来越怀疑了,你到底是不是我想象出来的,你长着瑟瑟的脸,又这么爱我,完全就是我心里最想要的样子。是不是我病得太久,思绪错乱,产生幻觉了……”他血流得太多,濒死前的最后一丝力气也耗尽,低垂下眼皮,看着缠绕在自己掌间的那团青雾,目光逐渐涣散,意识亦变得游移。“瑟瑟,你是爱我的,对不对……”寒风迎面扑来,渗入肌肤,凉得醒神,让沈昭一个激灵,从前尘的回忆中走出来。步辇停在尚阳殿门口,阶前铺了层厚厚的雪毯,钰康一步一个脚印地‘哒哒’跑出来,钻进沈昭怀里,可怜兮兮道:“父皇救命,母亲要打我。”番外:金玉盏恍在梦中的沈昭轻抚了下钰康的额头,弯身将他抱起来,走入殿中。天气还冷,殿中除了熏龙,还烧着几个炭盆,将殿里烘得暖融融的,香鼎中焚着梨花香丸,细缕的烟雾顺着顶盖镂隙飘出来,香气清新怡人。瑟瑟早就听到外面的动静,冲沈昭道:“我没真想打他,就是吓一吓他……”沈昭目光深深地凝睇着瑟瑟,眼中挚情缱绻,像是在看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这样看了她许久,才回过神来,微笑:“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得这样吓他,他还是个孩子,别把他吓坏了。”一听父皇肯给他撑腰,钰康当即来了精神,在沈昭的怀里转头看向瑟瑟,声音清脆:“对,我还是个孩子,母亲请对我温柔些!”瑟瑟狠瞪了他一眼,冲沈昭叹道:“还不是因为我爹。我总觉得他近些日子神叨叨的,肯定有事情瞒着我,可是我问,他又不说。我就想着让康儿去,我父亲最喜欢康儿了,他又是个孩子,不让人设防,没准儿能打听出来什么。”“结果康儿去是去了,可回来什么都不肯说,还说要替他外公保守秘密……”钰康抻头,奶声奶气、正义凛然地说:“君子不窥人私隐。”瑟瑟挽袖子想上来揍他,被沈昭灵巧地一闪身躲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