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八午时,对吗?”许盛山眼里一亮,替他说出来。
许第一大吃一惊,怔怔地说:“老爷,您怎么会知道?”
许盛山眼里显出沉痛的神情,喃喃地说:“拙荆就是那一年弃世的。这事说来话长,还是以后再说吧。”说着,让仇兵带他去洗个澡,再把衣服换了,有事听从仇管家吩咐。
“第一深谢老爷!您救我出了火炕,给我安身立命之所,如同再生父母,请受我一拜!”
许第一当即翻身下拜,咕咚咕咚磕了三个响头。许盛山老泪纵横,正要上前搀起,末了又长叹一声,挥挥手让他起来。
那天,齐贵荣在赌场外面的街口堵住许盛山,一顿冷嘲热讽离去,满心说不出的惬意。他觉得,许盛山看上去沉稳镇定,其实是外强中干,所以这些天来接连在高沙铺四处转悠闲逛。
这天他正要出门,许久不见的娄小三上门来了。他深知这个娄小三为的是来揩油,也不说破,把他带到一处僻静的小店,要了两碟鱼肉外加一碗豆腐,和他碰杯饮酒。
“许盛山啊许盛山,你死死守着那个秘方,看你还能支撑多久!”齐贵荣仰天大笑,“你想指望女婿继承衣钵,总算知道他是糊不上壁的稀牛粪,就等着别人收尸吧!”
娄小三谄笑着给他倒上满杯,说这都是老叔的妙计,叫许盛山断子绝孙。不然的话,秘方还得由许家一代一代传下去,你我哪有指望?齐贵荣冷笑一声说:这叫君子报仇,十年未晚,我绞尽脑汁等了二十年,就等的这一天。
“老叔,为即将到来的成功,小侄敬你一杯!”
齐贵荣仰脖子一饮而尽,问他高沙铺近些日子有没有新的情况。娄小三搔搔脑门,忙说向望发在赌场把短裤输掉,许盛山气得要死,整个高沙铺都在议论纷纷。齐贵荣撇撇嘴,说自己早就知道了,算不得新闻。
娄小三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拍拍自己的脑门:“噢,我想起来了。向望发被婆娘一顿臭骂,也不情愿到作坊里去受苦受累,有事没事到斜对门南货店转悠,看样子,想要打小玉姑娘的主意哩。”
“什么?他敢吃了豹子胆,想要打小玉的主意?”齐贵荣气急败坏,连忙要他把知道的情况说出来。
娄小三不知他为什么发急,心里暗笑,便把自己了解的情况告诉他:
那天,向望发情绪沮丧从“许家糖号”出来,赌友赖光辉安慰他说:别这么垂头丧气的,自古赌场失意便能情场得意,你将有桃花运啦。向望发恼怒地说,上次连短裤都输得精光,被岳父骂得狗血淋头,一肚子气没个出处,别来惹我。赖光辉陪笑说:你是许家姑爷,我哪敢惹你生气?今天是认真给你指点,报答你泰山大人那五十块大洋来的。向望发看出他不像开玩笑,便问赖光辉怎样指点。
“斜对面那个南货店,你不会不知道吧?”赖光辉神秘地说,“你的桃花运就在那里。”
“你说的是小玉姑娘?”向望发果然两眼发亮,“我倒是见过,长得像天上的仙女,见了谁都笑嘻嘻的。可她哥哥富安精明强干,我哪里敢痴心妄想桃花运?”
赖光辉眨巴着眼睛,极力怂恿说:他们是长沙来的外地人,怕别人欺负,早想在这里找一个靠山。她哥哥富安几次说,想和向姑爷交个朋友,苦于素不相识没有机会呢。向望发喜出望外,便兴冲冲向斜对面走去。
两人勾脖子搭肩来到南货店门口,嘻嘻哈哈走进店面里。小玉见了,赶忙热情地起身招呼,请问两位大哥想要点什么。向望发两眼发直,痴迷的目光在小玉的脸上胸部上下抚摩,不停地吞咽口水,忙乱地支支吾吾说:“看看,特意看看小姐。”赖光辉奸笑着说:“小玉小姐,这是许家糖大名鼎鼎的向望发向姑爷,看上你店面里的好货来啦!”
小玉大大方方地说:“谢谢向姑爷赏脸。看上什么随时招呼一声就是,我敢说,小店的货一定是全高沙最便宜的。”
“这就好!这样就好!”向望发目不转睛看着小玉,“小玉小姐这样好客,以后我会天天来光顾。难得今天是个好日子,可得开个好张。”说着,随手从身上摸处一块大洋递到小玉手里,趁势捏住了夸赞:“这小手果真像玉一样,让我好好看看!”
小玉娇嗔地说:“向姑爷,请你放开手吧。你看上什么,我好给你拿呀!”
向望发听得骨头都酥软了,见赖光辉不住冲他使眼色,胆子更加大了,连说不急不急,让我再仔细看看不迟。恰在这时,富安从里面货房掀帘而出,才慌忙松开手。
富安仿佛没有看到向望发,大声和赖光辉招呼。赖光辉随机应变,嬉笑着说:“富安兄弟,看看眼前这人是谁?我给你带了财神爷来啦!”
“财神爷?”富安这才看到向望发,高兴得满脸洋溢出惊喜的笑容,“啊呀呀!谢谢先生光顾小店!请问先生如何称呼,经营何种生意?”
不等向望发开口,赖光辉哈哈大笑:“富安兄,不是我大胆取笑,你好比端着猪头去进香的糊涂香客,进了大殿却认不得真神呐。说出来吓你一跳,他就是斜对面糖号少东家!”
富安重新打量向望发,再满眼狐疑看看赖光辉,迟疑着说:“恕我说一句不该说的话,众所周知,许家糖号老板年过六旬,却没听说有个少东家?”
向望发恼怒地盯着赖光辉,赖光辉却仰面大笑:“想来富安兄还有所不知,他不是少东家,却胜似少东家。作为许盛山的女婿,早晚就是许家糖号的唯一继承人喽!”
富安连忙赔礼,责怪赖光辉不早说,请姑老爷原谅自己有眼不识泰山,往后千万多多照顾,一边叫小玉快快给姑老爷敬茶。小玉脸色微红,笑吟吟给两人敬上茶。向望发见她娇羞无比,只是碍着亲哥哥在面前不敢轻薄。
赖光辉看在眼里,暗暗踩踩他的脚尖不住使眼色。他恍然大悟,忙说:“好说好说,我理当关照!相识便是有缘,今天就让我来作东,请富安兄和小玉小姐赏脸吧!”
富安正要推辞,赖光辉装痴卖傻说,你们兄妹俩人生地不熟,向姑爷是高沙铺照红半边天的人物,正该好好亲近,便连说带拉将富安请进一家酒店……
小半天过去,富安从酒店出来,向望发才和赖光辉醉醺醺相互搀扶着走在街头。向望发醉眼朦胧,说小玉不知是狐狸精还是仙女,反正凡间没有这样的绝色美女,可惜没能让她给陪酒。赖光辉不住打酒呃,讥笑他被小玉迷住丢了魂,小心回去婆娘揪耳朵不准上床。向望发仗着酒劲,说自己结婚多年也没个一男半女,从来不怕婆娘,只让赖光辉告诉他怎样才能把小玉弄到手。赖光辉冷冷地说,人家可是有根有底的良家女子,在长沙一个女校读书,家里没钱了才辍学跟哥哥出来做生意,你今天进酒店都还是偷了婆娘的私房钱,就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痴心妄想啦!
向望发被他的话刺到了痛处,喝下的酒顿时醒了大半,恨骂岳父想把钱带到棺材里去。赖光辉戳戳他的额头:“你呀,不要怨天恨地了,都怪自己没本事,在许家连一个伙计都不如!小玉那么聪明的人,能不知道你的底细理落你吗?除非……”
“除非什么?”向望发正觉得失望的心在往下坠落,一听还有希望,坠落的心又被重新提进胸膛里。赖光辉迟疑片刻,才说他和小玉的哥哥是共脑袋的朋友,除非他能把许家的财权抓到手,富安才能答应和小玉交朋友,就算娶她做二房也不是难事。向望发咬咬牙:“反正,许家这么大的家业,老不死的不可能真的带到棺材里去,你等我的消息好了!”
赖光辉听了大喜,说这才是敢作敢为的男子汉,将他送到许家糖号不远处,才转身回去。刚刚走到蓼水河边的塔影下,发现富安已经在等候自己,一言不发伸出巴掌。富安也不说话,递上两块大洋。赖光辉笑嘻嘻将大洋叮当敲响揣进兜里,懒洋洋打个呵欠:“你我算是两清了,下一步怎样?”富安警觉地四下看看,低声说出下一步的计划和价钱。他讥讽地说:“李老板不要多疑多心,我老赖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从来没有失风的时候!”富安嘿嘿冷笑,将四块大洋拍在他手里,转眼就消失了。
两天后,向望发手里抱着一堆零食出来,迎面碰见了赖光辉,赶紧问他富安是不是真的答应了。赖光辉左右看看,说这里说话不方便,找一个僻静的地方才能说。向望发得意地笑着说:那天回去,我向婆娘痛哭流涕保证不再进入赌场,有婆娘帮着自己说话,岳父的脸色也好多了。就算他对我不放心,还能不放心他女儿吗?这是早晚的事!
“‘早晚’?你想着‘早晚’,人家富安可等不得‘早晚’哩!”赖光辉打断他的话,“富安还有一个条件,正等着你开口呢。”
向望发紧张起来:“他还有条件?总不会是要我休妻吧?我真要休了妻,还能有什么?”
“人家比你聪明得多,哪会想出这样的馊主意?”赖光辉讥笑起来,然后郑重地告诉他,富安再三叮嘱,一定要千方百计讨得他婆娘欢心,“拿到许家的秘方,小玉就是你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