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望发喜出望外,即刻就要赖光辉跟他到酒店去痛饮三杯。赖光辉却推开他的手,狡黠地说:“现在还不是喝酒的时候。等你拿到秘方,少不得要狠狠宰你两刀!”接着低声说,当务之急,是煽动你婆娘出面,让老家伙让位。
“这个容易!”向望发禁不住纵声大笑,“老家伙早就巴不得我能替他背犁了,是我贪图轻松懒得答应。好好好,为了小美人,这个苦我能吃,你就等我的喜讯好啦!”
赖光辉眼珠子一转伸出巴掌,向望发立刻明白他的意思,掏出四块大洋。看他唱着“桃花江是美人窝,美人窝里美人多……”乐滋滋离去,赖光辉连连冷笑,将手里的大洋叮当敲响,朝百乐门走去。
冷不防,小巷里一个人挡在前面。抬头一看,尖嘴猴腮的娄小三绿豆眼滴溜溜转动着对着他哂笑:“老赖財星高照,这些日子进项不少哇!”
赖光辉自负地昂昂头,将大洋抛向空中再劈手抓住,并不搭话。娄小三讨好地说:“到底还是老赖活得悠闲。你这是七十二行之外,让我只有羡慕的份!”他听了十分受用,才得意地说:“这叫‘蛇有蛇道,鼠有鼠路,各有各的吃饭门道。’莫非,你这钻地鼠也能成全我的財路?”
娄小三竖出指头夸他聪明,然后问他前些天领着向望发到小玉南货店去干什么。赖光辉伸出手掌说“两块大洋”。娄小三吃惊地说:“你受过别人的费用,真还敢告诉我?”
赖光辉嬉笑着说:“人家只给了辛苦費,还没给保密費,我有什么不敢的?如果两项费用都给了,我才不会敲自己的饭碗哩。”
娄小三递过四块大洋,赖光辉却退回一块。娄小三问他什么意思,赖光辉狡黠地说:“保密費我只能收一半。道理很简单,人家迟早会知道,我也必须承认对外说了,只是不说出你的名字。这是我的职业道德,你若不愿意,那就算了。”
娄小三也狡黠地说:“我要是多给钱呢?”
赖光辉绷紧脸说:“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这是江湖规矩,金山银海也不行!”说着,
脸上显出高深莫测的笑容,得意地拍拍娄小三的肩膀:“小三老弟,你就等着看热闹吧!”
许霞天坐在客厅做女红,见向望发进来把一堆零食放在桌子上,头都不抬,问他还剩下多少。向望发似乎不好意思地说,碰上一个帮过忙的朋友,进馆子招待花光了。
许霞天直视向望发,美丽的杏眼闪出疑惑:“进馆子?该不会是逛窑子吧?”
“你要是不信,就到乡里人家酒店去问问,看我是不是真的。”向望发急红了脸,“我向你保证过痛改前非,若有半点谎话,天打雷劈!”
许霞天满意地笑了,说钱本来就是用来花的,只要不用在歪路上,才不会这么小心眼哩。向望发剥开一个桔子,拿着一瓣塞进许霞天嘴里,逗得她脸上洋溢出甜蜜,趁机说:“老婆,我有一件重要事和你商量。这些日子我想来想去,我们成亲这么多年了,我还没能给爹分担过一点担子,惭愧得很哩。”
许霞天看着男人,眼里涌出激动的泪水来:“你早就应该这样想了!你说,你想干什么,我一定支持你!”
向望发又给她口里塞进一瓣桔子,大笑着说:“你真是我的好老婆!老婆,别的我都不想,你去跟爹说,把糖号和作坊交给我。”
“你以为那是小孩过家家?”许霞天认真道,“就你这百无一能的样子还想要当家?不要说爹不会答应,连我都不会赞成。”见他不服气地撅起嘴,才又说:“我去跟爹说说,先让你熟悉作坊里的制作。这是许家糖的根本,只要掌握了这个环节,什么都不在话下了。”
向望发很不高兴。许霞天叫他好好在家里呆着,自己去探探爹的口气再说。
她首先走到作坊。只见工棚里烟雾缭绕,工人们挥汗如雨,正在围着十口大铁锅熬制糖坯。许第一赤着上身,铁瓢在锅里用力搅拌,大声请管家仇兵过来指点。仇兵用筷子沾一点品尝,满意地夸奖说:“这糖味道纯正,色泽透亮,不错!第一,你进步很快,用不着多久就能出师啦!”
许第一谦虚地说:“仇管家过奖了。我刚刚入门,还有好多东西一无所知呢。”
仇兵点点头,给他递过一块汗巾,然后认真地说:俗话说“蒸酒熬糖,冲不得老行”,制糖确实是一门很深的学问。就说我们许家的招牌糖吧,做好坯才是第一步,接下来就是文火武火交替熬制,火候稍过或不及都不行。最后的关键工序,便由老爷亲自掌握。
许第一曾听说许家糖制作非常神秘,便小心试探说:“管家,听说关键的还是秘方?”
“是啊!”仇兵点点头,眉眼里闪出自豪和荣耀,“那是许家糖的独门绝技。多少年来,老爷的许家糖能够独占鳌头,让四方商客不远千里前来进货,就凭着那个不传之秘。”说话间打量了着第一,感慨地说:“为了保住独门秘方,老爷不知操了多少心,不知遭受了辛酸,还不知会有什么暗算在等着呢!”
许第一谨慎地不去搭话,转身匆匆走进里屋去了。仇兵看看他的背影,也不再说什么,只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许霞天看在眼里听在耳里,默默地离开作坊,走向她爹的卧室。透过窗口一看,许第一站在爹的身边,乡间医生邓友杰在把爹满背的火罐拔下来,许盛山面露痛苦的表情。
“许老爷,我这回用的是药水火罐,功效胜过以往。”邓友杰一边收拾工具,一边夸耀自己的火罐,“如果还有什么不适,随时叫我就是了。”说罢拱手告辞而出。
许第一关切地将衣服披在许盛山身上,请他到床上去躺一躺。许盛山摇摇头:“我还是坐坐好。第一,你看看我,一把年纪了还要拼命,这真是作孽!”说着抬头看着他:“幸亏有了你,我比以前省心多了。我还想,把作坊所有的事务全交给你,你要给我把担子挑起来!”
许霞天听得惊心动魄,没等许第一来得及答应,疾步跨进房里,大声问候说:“爹,您病啦?哪里不舒服?”
许盛山淡淡地说,就有点腰酸背痛,没什么大不了的。许第一亲热地招呼“大小姐”,听不到答应,抬头看到许霞天仇视的目光,只觉得心里一寒,赶紧说:“老爷,小姐,作坊里正等着,我先走了。”
许盛山没看到女儿的仇视目光,只关心地问她:“霞天,你好几天没来看爹了,在忙些什么要紧事?”
许霞天幽幽地说,望发对天发誓不再踏进赌场,女儿心里高兴,陪着他的时间就多了点。许盛山意外地说:“噢,他真有决心走正道啦?”
许霞天娇嗔地扭扭腰:“爹,看您说的什么话!如今他真心悔改,想振作起来分担您的重担,您不能总是门缝里看人呀!”
“这就好!真要这样,我就烧高香啦!”许盛山高兴得直拍大腿,“霞天,爹一天天老了,不能管你们一辈子,早就指望他能够分担爹的重担。好,浪子回头金不换,望发他爹对我有救命大恩,他脑袋也还蛮灵光的,只要走正道,会有出息的。”
“爹,您还从来没有这样夸过他哩。”许霞天满心迸出兴奋来,“望发说,别的他都不在乎,只要您把糖号和作坊交给他。我看,这样很不错嘛。”
“他要我交出糖号?”许盛山脑子里“轰”地一响,“连你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