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尘屿看着相机,突然想起季松临,在心里谋算着把胶片全洗出来,最好能赶在周六,送去他的唱片店。“小屿,快过来吃饭,”吴语铃摆放着菜碟,饭桌上的器皿很精巧,都是她精挑细选,淘来的。排骨香气随着烟雾,散成一团,吴语铃给儿子盛上一碗热汤:“瞧瞧你,又瘦了,别光顾着工作,也要多注意身体。”徐尘屿撸起袖子,露出健硕的肱二头肌,跟他妈炫耀:“哪瘦了,我每周健身三次,浑身都是肌肉。”吴语铃笑了笑,拍了下他的胳膊:“显摆什么呀,快吃饭。”徐尘屿笑眯眯地抬起瓷碗,喝了一口热汤,措不及防烫到了舌尖。“慢点喝,又没人跟你抢,”吴语铃贴心的递过去一张纸巾。徐尘屿接过去擦嘴,口齿不清的说:“我好久没尝到家常菜,吃急了。”吴语铃用筷子捡菜,抬眼瞟了一眼儿子,像是在说没良心的小东西:“你都半个月没回家了,也不来一通电话。”徐尘屿自知理亏,他换上笑脸,梨涡深深:“上次出任务,我在森山老林蹲守了半个月,信号不好,值守的时候也不让用手机,不是故意的。”吴语铃给他夹了好多菜:“知道了,我也没怪你,只是你姥姥担心,每次去家里都见不着孙子,念叨了好多次。”徐尘屿咽着饭菜,说:“那我周末去看看姥姥,她老人家身体还好。”吴语铃说:“挺好的,就是挂念你。”徐尘屿见吴语铃不怎么添菜,他给老妈夹起一块大排骨:“快吃,您别说,这道菜做得是真好。”吴语铃被逗笑了,她从来不多问徐尘屿工作的事,放在从前,她也不插手徐子华的工作。公安部门多是机密,吴语铃是一个善解人意的妻子和母亲。她用筷子挑起排骨,吃得津津有味,画面很温馨,母慈子孝。叮铃。门外响起快递小哥的声音:“同城速递,您有一份包裹,麻烦请签收。”徐尘屿放下碗筷,打开门,在快递单上写下名字,谢过快递小哥后,还在想是什么东西,瞥见那乌木麝香四个字,心头突然一动。吴语铃探出脑袋:“你买什么东西了?再去洗一下手,那盒子全是灰。”身为医生的吴语铃有轻微洁癖,家里只要有她在的地方绝对一层不染,徐尘屿拿着快递盒,只好又转进了卫生间。水龙头打开,温水哗啦啦往外涌,徐尘屿将盒子拆开,取出里面的香水瓶,混杂着乌木、沉香、玫瑰的气息溢满整个小屋。瓶身不算奢华,暗黑色系,制作得很简约,徐尘屿看着,居然看出一股“古藤老树昏鸦”的寂寥感,他顺着这个感觉,联想起季松临那人,会心一笑,将香水瓶放进小冰箱,妥善收好。徐尘屿重回饭桌。“买什么了?”吴语铃偏头,见儿子手里没东西,但快递盒已经拆了。徐尘屿坐回原位,他扒拉两口米饭,如实回答:“香水。”吴语铃脸色复杂,她知道儿子是香水控,但买得未免也太多了,不住嘟囔:“你放了一柜子,有的都过期了,怎么还买?”徐尘屿哈哈笑,说得很神秘:“癖好,一个小癖好而已。”香水本身只是催化剂,哪怕是同一瓶香水,人也能带出不同的味道,徐尘屿回想着季松临身上的乌木沉香,干净凌冽,犹如他自带的特殊烙印,嗅过一次,终身难忘。饫甘餍肥后,吴语铃在厨房收拾残羹剩菜,徐尘屿拿过胶片相机,钻进了小书房。这里是徐尘屿一个人的天地。他按照胶片冲洗的规模搞出一间小暗房,咖啡粉,苏打水,显影液和蒸馏水,应有尽有。每一位胶片瘾者都会走上暗房的必经路,在红与黑的光影中,亲眼见证着影像出生,再仔细琢磨对比,明暗,线条运用。数码相机是极简主义,色彩鲜明,快捷高效,摁下快门后,下一瞬就能看见成品,并且不喜欢的话,点一下删除键,就能重新来过。胶片不一样,一张底片只能印上一副画面,它全部的生命过程,是一次闸门转动。对于徐尘屿来说,他更钟情胶片,那是一种历久弥新的收藏,胶片的色调,颗粒感,制作过程,都让他无比着迷,快门只是留住瞬间,而暗房,便是为这个瞬间涂上色彩。他像是活在另一颗星球的孩子,自成宇宙,这个地界从小开始,没有任何一个人闯进来过,唯一让人怀疑碰到同行者的刹那,是那个醉人黄昏。徐尘屿戴上一次性手套,将底片放进蒸馏水,撒上显影液后,等着照片成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