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今日是来谢罪的,打扮得素净,脸上更是一点脂粉都没有。
她与崔伦四目相对,心头突然涌起莫名的恐惧。
崔伦亦是惊愕。
明媚的阳光透过窗棂照入书房,而杂乱的书房内,气氛却陷入了诡异的凝滞。
卫云章忽然想起一事,猛地低头,一把攥住了崔令宜的胳膊,语声急切:“拂衣楼当初让你冒充崔四娘,除了给你画胎记,和交代崔家的背景外,可有再教你什么?”
“没、没有……”崔令宜愣愣道,“他们说,教得多了,就太刻意了……”
“没有让你模仿崔公的忌口,像他一样,不食胡荽?”
“没有……我、我从小就不吃胡荽……”
“也没有逼你去学丹青?”
“他们让我学琴棋书画,说总得学一样,才好接近老夫人……”
“然后呢?你怎么不学琴棋书?”
“时间太短,别的我学不好……只有、只有、只有……”
只有什么,她忽然不敢再说了。
她想起自己刚到崔家的时候,崔伦总喜欢拉着她,回忆童年点滴,回忆早逝的发妻。提到那个女子,他总是面色温柔,絮絮叨叨地说着他们相识的故事:“你娘亲是个很有意思的人,她会女扮男装出去玩儿,被我压了风头,她还生气……她也是个很善良的人,中秋灯会,她会替贫苦人画灯笼纸,帮他们把灯笼卖出去,她画得灯笼纸特别好看,大家都抢着买……”
见她没什么反应,崔伦有些失落,想努力唤醒她关于娘亲的记忆,便悄悄带她去了家中的书房,给她看陈瑛的旧作。
“这是你一岁时候的样子,是不是特别可爱?这是你两岁时候的样子,和大郎二郎在一起玩……”翻到后面,“这……这是你娘画的寻人启事。”
他仓促合上泛黄的画纸,努力转移话题,勉强笑着道:“怎么样,你娘画得不错吧?”
她当时是怎么回答的呢?
“我可以画得更好。”她说,“我在画坊学过。”
崔伦不想她再提流落画坊的事情,可耐不住她硬要显摆,便由她临时画了一张。
然后他看着那张画沉默了半晌,摸了摸她的头,哽咽道:“不愧是她的女儿。”
她温顺地垂着头,任由这个被她称作爹的男人摸着脑袋,心里窃喜。
她想,真是天助她也。
第102章第102章
“度闲,你、你问这话的意思是……”崔伦颤抖着问道。
卫云章望向崔伦:“崔公,可有您先妻的画像,可以一观?”
崔伦僵硬地摇了摇头:“她不曾留下画像。”
老夫人下江南的时候,曾想让画师参照自己的样子,画个女儿以供追思,但画师还没画完,老夫人就发现了旁边的崔令宜。
有了突然出现的外孙女,画像的事情自然不了了之。
“但我不可能忘记瑛娘的模样!你哪怕现在把老夫人和淳安侯喊过来,他们也一定会说,瑛娘的眼睛就是长这样!”崔伦忽然坚定说道。
他弯下腰,伸手想去摸一摸崔令宜的眼睛,确认她是不是真的未曾作半点修饰,却被她下意识躲开了。
“不,不……”她结结巴巴地说道,“他们跟我说,老夫人的女儿,是凤眼,让我刚见到老夫人的时候,把眼睛眯起来一些……等老夫人将我看习惯了,认下我后,再让我慢慢放开……”
“胡说,瑛娘哪里是凤眼,老夫人和老侯爷都不是凤眼,她怎么会是凤眼!你也见过现在的淳安侯,她的兄长,那也不是凤眼!”崔伦一把攥住她的肩膀,“到底是谁跟你这么跟你说的?是那个稳婆吗?”
崔令宜胡乱地摇着头,撑着地,连连往后挪。
“孩子,孩子,你再仔细想想,你说你从小在拂衣楼长大,那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有记忆的?”崔伦急迫地追问道。
崔令宜跌坐在地上,一把挥开了他的手,脱口而出:“我说了我不是你的女儿!也许我就是因为长得像所以才被选上的!”
“那你之前怎么不知道自己长得像?”崔伦声音嘶哑,“你都不在我身边长大,却和我一样不吃胡荽;你临时抱佛脚学的丹青,天赋却有如此之高;你还长得这么像瑛娘……你怎么知道,你一定就不是我和瑛娘的女儿?!”
一开始,他被突如其来的真相摧毁了神智,几乎要一蹶不起,但方才卫云章问的那几句话,突然又唤醒了他的记忆。
是啊,他当初找了那么多年的女儿,期间也不是没遇到过疑似的对象,可眼前这个女孩,凭什么就能让他与老夫人深信不疑?除了外表以外,自然是因为种种蛛丝马迹,都印证着,她就像是他和瑛娘诞育出来的女儿!他与瑛娘的女儿,就该是这样的啊!
“你疯了!”崔令宜惊恐地看着崔伦,顿了一下才道,“崔公,我知道您不愿相信我是假的,但是若按您这么说,我还擅武,崔家和侯府往上数几代人都没人会武,那我怎么可能是您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