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那么提着镰刀,一排一排地割过去,他干得非常非常慢,但也非常非常认真。林瑾瑜后背的衣服很快被汗湿透了,他撑着自己的膝盖停下来喘气,抹了一把流进眼睛里的汗珠。“嘿!瑾瑜!”他听见有人在远处叫他。张文斌大声对他道:“歇会儿吧!太热了!这个点一般都不干活的!”林瑾瑜大声回答:“好的!”手上动作却没停。他知道自己不能停下来,带的镰刀只有一把,待会儿张信礼醒了这些活儿肯定就轮不到他了,他只有这个时候能帮上那么一点点忙而已。回家吃饭一直等到明晃晃的日头不再如刀子一样悬在人的头顶,等到稻田里重新又出现别人忙碌的身影时,林瑾瑜才淌到田埂边上,呼出一口气,“当”一声把镰刀扔回到地上,拉开自己的衣襟大口喘气。他觉得自己一辈子也没一次性出过这么多汗,林瑾瑜本身其实是一个不怎么爱出汗的人,出汗也是后背出,脸和脖子几乎不出汗。以前在学校跑1000米的时候,有些同学跑完真的跟从水里捞出来一样,他则顶多背上有点汗意,正面看上去跟没事儿人似的。而现在,林瑾瑜感觉自己身上每一个毛孔都打开了,在不停往外冒汗,汗水汇成一股一股,小溪一样从他背后流淌下来,手臂上都满是氤氲的汗意。他反手抹了一把后脖颈,摸到一手的水。这种感觉难受间又莫名地透着一股爽……林瑾瑜从田里出来,踩上坚实的硬土地,甩了两下脚上的泥巴,走回先前休息的树荫下。已经下午三点过了,气温没两点的时候那么热,林瑾瑜走过去,在他身边一屁股坐下,把张信礼碰醒了。张信礼带着点茫然地睁开眼,看到林瑾瑜坐在身边,像一只河马一样,拿起水瓶一通狂喝。“几点了?”他问:“怎么不叫醒我?”林瑾瑜撩起衣服下摆擦脸上、额头的汗,又扇领子疯狂散热,他道:“三点二十,因为懒得理你。”他把水瓶递给张信礼:“喏,起来干活了。”张信礼接过了,喝了口水,站起来,果然直接往田里边走,准备接着去干剩下的活。林瑾瑜在背后喊他:“喂,”他说:“你有没有什么任务正式分配我的。”张信礼道:“没什么了,这片收完就只剩打谷,然后晒干,你不会那个。”“哦,”林瑾瑜说:“你去干活吧。”张信礼看了他一会儿,然后从兜里掏出一包纸巾递给他,道:“这个给你用。”林瑾瑜接过了:“谢谢。”他看着张信礼的身影慢慢远去,走入那片齐腰深的青黄之中。然后他在原地歇了大概半个小时,等汗不再一股一股像拧开了水龙头一样往外冒之后便站起身来,走去堆稻谷杆子的一边,弯腰抱起一捆收割下来的稻谷,脚踩在踏板上,踩动滚轮,一丛一丛地打下金黄的谷粒。张信礼在远处听见动静,有点讶异地回了一下头,但是什么也没说,只看了林瑾瑜一小会儿,便接着弯腰继续他的工作去了。在几乎没有间隙的忙碌中,日头渐渐西斜。张信礼抱着最后一捆稻谷走上田埂边,把它放入那种老式的、原始人力打谷机里,打下最后一把谷粒,把杆子丢到一边,拍了拍手上的灰,道:“行了,今天到这儿,收拾下回去吃饭。”听到这句话,林瑾瑜一下松了劲坐到地上:“我的妈,可算完了。”“饿了没?”张信礼问。“饿得我前胸贴到脊梁骨了。”林瑾瑜回答。张信礼开始归置东西,他一边把打好的谷粒装起来,一边道:“那你回去先吃点别的,饭要现做,一下可能吃不了。”林瑾瑜本来以为工作结束,马上就可以吃饭了,听到这个消息瞬间沮丧起来,说:“哦,那走快点。”张信礼把轻一点的给林瑾瑜拿着,重东西都背到自己背上,道:“走吧。”林瑾瑜耷拉着拖鞋,提着东西跟在张信礼身后,看着他拎着换下来的那双红白色回力鞋,赤着脚走在山间的土路与野草间,每次迈步时隐隐可见他脚踝上方突起的韧带与筋骨。一只褐色带棕黄斑点的松鼠从茂密的树冠间窜下来,窜到一半发现有人,又惊叫一声又着急忙慌地窜了回去。林瑾瑜还是第一次见着活的松鼠,十分好奇,不由得多看了两眼。张信礼在前面问他:“你怎么会用那个打谷的?”“哪个啊?就那个踩踏板的吗,”林瑾瑜说:“我坐在后面看你用那么多次,看都看会了好伐,又不是什么高科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