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纸鹞
二月十二申时
两人牵着马驴走进院落大门,地方真的是不错,沈括不由得感慨起来。
“徐节级,这院落好生幽静雅致,不知主人家是什么人?”
“这地方乃是前街齐家绸缎正店,齐掌柜的外宅,虽不大只是二进院子,却自有一番小巧别致。”
沈括记得这家店面广阔的店铺,想来是万贯之家。两人站定院子中,却见庭院里一株腊梅正怒放,树枝上缠着祈福的条子,四面房舍下还挂着迎春的灯笼。柱子上贴着对联也很新,大概今年新春国丧,不敢贴到外面门上就贴到里面了。
“窗户大门如此鲜亮,四周都有烟火气,不像久无人居啊。”
“沈兄大概只当是富户闲置外售的产业,其实昨日还有人住。”
“昨日还住着人?”沈括有些错愕,一时猜到了大概。
“我已打听清楚。昨夜白矾楼事发时,这位齐店东正带着如夫人在白矾楼西楼雅阁饮酒。也见了那一众傀儡精从眼前空中飞过,虽没有我们清楚,却也吓得不轻。一早上就带着这如夫人和细软跑去乡下山庄避祸了,倒是把正妻儿孙一大家子都丢在城里不管了。因为这齐掌柜与石押班有些故旧交情,所以把这里钥匙交托给石先生。原本也没打算外租,却被包龙图知悉,下午就亲来看了,说军头司地方太偏,每每闹市有事应变不急,急需一个内城里不显眼地方做据点。这二进院子里有二层阁楼,可登高远望,最好不过。”
“包相公就这么要到钥匙了?”
“石押班早上被官家臭骂一顿,对案件也是不敢怠慢,自然不敢违拗包龙图的意思。”
“但是那帽妖并非其他怪异,来去无影,也未必是在闹市就能等到。”
“包龙图也不是不知,他说,还有一个好处。”
“还有好处?”
“他说,他请了怀良师傅两次,师傅都推脱不去,大概是嫌军头司远。他也看出怀良师傅是懒散的方外闲人,这里离那大相国寺不远,倒是方便请他。”
“包龙图心细如发,太英明了。”
沈括突然发现,老包也算是仔细,竟然连怀良懒散不肯走路都察觉到了。这一点大概是真的,上次自己请和尚去圆丘,他便嫌远不肯去,只让自己按图纸去挖。
两人穿过院子,将牲口牵到后院牲口棚。这里已然有人了,一名差役正在整理柴草,从边上走过,那老驴大叫起来,沈括赶紧拉住驴,那驴才不叫。
“这牲口怎么大叫?”
“嗨,这老驴怕生,凡有生人走近都要叫,在杨春官附上便是如此。”
“街上这许多生人倒是不叫?”徐冲说。
“现在街上人多,人越多越它不敢叫,但人少时,比如凡夜深人静便闹,即便墙外走过一个生人都要大叫,杨春官说家里养的看门狗,都不如这老驴耳朵灵。我说要还了这驴时,他还有些不舍,说拉去做驴肉宴席,不如留下看家。”
“嗨,你看驴耳朵如此长,比狗灵不新鲜。”
两人一起看四周,却见这里长着几棵桃树,此时桃花正含苞待放,香味却已四溢。徐冲看到牲口棚边一株桃树的桃枝压的很低,已经伸出院墙了。
“这树枝不修剪,只怕桃熟透时外面小儿爬进来偷吃。”
“偷吃倒是偷吃,却不是小儿。”
“不是小儿?”
徐冲意识到自己有些失言,想了一下也说了也无所谓:“我早上来时,向邻里打听事情,就听左右嚼舌根的说,那如夫人原是勾栏里妓女,二十一二年纪才嫁给这近七十的齐东家,呵呵,妙龄如何守那古稀老人?”
“也是邻里瞎鼓弄唇舌吧?勾栏女如何就一定不是好人?”沈括道。
“绝非诬言。这姓封的大娘子,确是背着主家有一两个相好,常在夜深时攀着这树枝进来,再由这马棚顶直上夫人阁楼,出来时也是走这条路。原本这枝头并不弯,也没长出墙去,时日多了就压弯了。其实那相好的少年,被看到过几次,街上都知道,只有这齐掌柜正如其名,有齐人之福,全不知道。也是前世的福报。哈哈哈……”
“如何爬的树,如何上的楼都知道的清清楚楚,更似流言风语,未必亲见也不足信也。”沈括道,他觉得只是附近邻居对勾栏女的偏见胡乱编造的。
徐冲意识到,沈括急着替勾栏女辩护,大抵是自觉代入某人,于是不再多说帮着卸老驴背上的物件,发现沈括带的东西还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