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澶一愣,下意识朝紫鸾阁的大门中望去。只见那平日紧锁的宫门不知何时微微敞开了条缝隙,从他所站的位置看去,刚好能看见中间那处像极了江南苏府后院的荷花池和池中的凉亭。亭下坐着一个人,一个身穿白衣、墨发披肩的女人,月光洒在她肩上,微微泛着白光。她侧对着门口,垂眸绣着些什么。宫澶瞪大了眼。像是察觉到他的目光一般,亭中那女子猛地转头看向他。那张脸,与苏语嫣别无二致。宫澶寒意顿生,他想逃,却脚下生根般钉在地上动弹不得。亭中,那女子见他一副见了鬼的样子,森然一笑,扬起手来,将手中的绣布朝他一挥。那上面赫然是民间早已禁止的图样——猛虎嗅霜花。宫澶喘息粗重,浑身都在剧烈的发着抖,许久,嗓中终于挤出一丝声音。“鬼!有鬼!来人——”……宫哲被连夜召入宫中时,才知道宫澶在紫鸾阁外撞了鬼。据内侍说,侍卫寻声找到他的时候,他整个人像是被吓掉了魂一般指着紫鸾阁的大门,口中胡乱喊叫着“有鬼”,却又不让旁人靠近,最后侍卫没了法子,只得将太后请去,又在太后的允许下将早已喊至力竭的宫澶打晕,抬回了正阳殿中。眼下天边已经泛白,宫哲随着内侍来到正阳殿门口时,御医刚刚端着药碗退出来。“昭王殿下,”御医朝他行礼,“刚喂陛下服过药了,不过眼下刚刚回神,还是让陛下静养为好。”“有劳御医,等下倘若陛下过于激动,本王自会先行退下。”送走御医,内侍将宫哲送入正阳殿,随后将门一关,带着守在殿外的内侍和宫女安安静静地退出数十步,不敢靠近。殿中静悄悄的,不剩一个侍从,只有宫澶沉重的呼吸声一起一伏。安神的药味有些浓郁,呛得宫哲微微蹙了眉。听见脚步声,宫澶微微睁开眼来一瞥,有气无力地朝他说了句:“上前来坐着。”龙床前摆着一个绣墩,显然是早就为他准备好的。“陛下现在感觉如何?”宫澶没有答话,合着眼摇了摇头,半晌,张开眼看向宫哲:“那个祁国来的太子妃,你找个由头,把她给朕杀了。”宫哲瞳孔骤缩:“陛下,这是何意?”宫澶不答,只是死死盯着他,过了许久,才像是认命一般长叹了口气。“她若活着,你就得死。”“陛下……”宫哲震惊地无以复加,怔然问道,“何出此言?”“……她是凌妃的女儿。”“轰”的一声,宫哲被这短短七个字惊得脑中轰然炸开一片空白。前些日子宫澶复又提起当年要他去寻的女婴时,他便已有预感,那女婴也许与清秋有关,或者就是她也说不定。可如此一来,他便彻底没了和她在一起的可能,于是他自欺欺人地当做从未听说过那女婴的身世。如今,他最后的一线希望也破灭了。不,早在城门外相见的那一刻,他的幻梦便该灭了。“可凌妃死时那孩子还未出生,怎么可能……”“朕不会认错,”宫澶一把抓住他的衣袖,“方才朕在紫鸾阁里见到了凌妃的亡魂,这么多年,朕第一次见到她,就在那女子来到上京的这天夜里。世上不可能有这么巧的事,绝不可能!”他刚刚醒转时就已经派人去行馆找了清秋,想要看看那紫鸾阁中的究竟是人是鬼,是否是她所扮,可回来通报的人却声称清秋整晚都在行馆之中,是馆丞亲眼所见。既然不是人假扮,那就只能是鬼了。可苏语嫣死去多年,从未出现在宫中过,如今那女子一来就引得亡魂现身,其中必有关联。宫哲心惊,却仍不甘心:“可是陛下,许多宫人都曾亲眼看见一个婴孩的鬼魂进入紫鸾阁,可见凌妃的女儿早已死去多年,必不可能成为祁国的太子妃。”“朕亲眼所见。”“陛下,紫鸾阁中无人居住,夜里也不点灯,德阳公主的朝霞殿又在旁边,兴许是她养病无聊便去紫鸾阁中小坐片刻,陛下没看清楚,误以为是……”“朕没看错!”宫澶突然暴起,扯着他的衣袖将他拉到眼前,欠起身来盯着他,“朕瞧得一清二楚,那就是朕的女儿,和凌妃一模一样,德阳那个野种怎么可能学得来?!”宫哲怔在当场,不知作何反应。宫澶盯着他半晌,撒开手,栽倒回床上,许久,开口解释。“当年,朕在宿州得到一句预言,凌妃的女儿若是生下来,大越国柱必折,国运将尽。朕不得已……朕是为了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