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秋见状大喜,缓了缓神,对德阳道:“我此次回来上京,是想替母报仇。你可愿帮我?”“你是在唆使我弑父。”“你若不愿,我必不勉强。今日这番话你也权当不曾听过。”德阳心情复杂,下唇被她咬得发白。她虽恨宫澶,却还不至于要置他于死地。挣扎半晌,她道:“在我告诉你我的选择之前,我想先弄清楚我母妃的事。”“好,你陪我演一场戏,我让宫澶亲口告诉你真相。”背叛“德阳,是苏语妍那贱人和冯昶的……夜阑星稀,天阴沉得可怕。宫宴已经散去许久,宫澶却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派去调查那祁国太子妃身世的人还没有回来,他心里也明白得很,想要调查一个人的身世哪有这么简单?连个最起码的地点和姓名都不知道,手下人撒出去便如大海捞针,别说半天,就算是十天半个月,兴许也查不出个所以然。可不调查清楚她的身份,他实在寝食难安。——苏氏长女,身怀祸胎。若此女婴降世,大越国柱必折,国运尽矣。当年那游方道士的话犹在耳畔,像一道诅咒将他牢牢捆住。这么些年来,他不敢触碰关于苏语嫣的任何回忆,哪怕因为愧疚而命人重新修缮了紫鸾阁,在外面栽满了她最爱的木芙蓉,他却从未主动去过一次。他害怕,怕触景生情,想起在江南苏府那惊鸿一瞥,想起她送他猛虎嗅霜花的荷包,盼他有朝一日得偿所愿君临天下。他更怕想起大杨山的绝命崖,那日他失魂落魄地从山下酒馆里回来,山洞里燃着篝火,暖烘烘的,她扶着腰,挺着快要临盆的肚子到洞口接他,给他倒茶醒酒。而他一言不发,浑身被暴雨淋得透湿,丢了魂一般倒在干草垛上背过身去不肯看她。“陛下还在担心宿州战事?”她一如往日的善解人意,轻轻替他捏着僵硬的肩膀,“听闻幼弟已经稳住边境乱军,想必陛下很快就会收到好消息了。”他的肩却僵硬得打不开,如同一块冰冷的石头一般。山洞外暴雨声如同万马奔腾,震耳欲聋。洞中火堆发出噼啪的火星迸溅声,惹得人头脑昏沉。宫澶心中天人交战,躺了半晌,他嗓音干涩地唤她:“嫣儿,可愿随朕出去走走?”洞外风雨晦暝,她有些担忧地看了几眼,终是拾起脚边的一把薄伞:“好。”他撑着伞,整个人却还是被雨浇透,浑身上下如坠冰窟般冰冷,冷得连双手双脚都几乎失去了知觉。他把她带到了绝命崖边,暴雨中她看不清脚下的路,却在即将踏空之际被他唤了回来。“嫣儿……”他红着一双眼问她,“若朕有办法战胜鹰骑,光复大越,嫣儿可支持朕?”“自然愿意。”“若要付出代价呢?”他盯着她的眼睛红得几乎就要滴出血来,聪慧如她,当下便懂了他的意思。“陛下所指的代价,是妾么?”他下意识想要摇头,可视线触及她隆起的腹部,却又生生止住,俯下身去捡起了一块石头,一步步朝她走去。“可妾还怀着陛下的孩子,”她难以置信这个夜夜与她同床共枕的男人会如此绝情,向后退去半步,脚下一空,险些坠下崖去,好在她步子迈得短,堪堪稳住身形,如泣如诉,“我母子二人的命,陛下半点也不在乎吗?”他握着石头的手在颤抖,声音也在颤抖。“嫣儿……朕是皇帝,朕得守住大越的江山,守住宫家的千秋万代。”他知道这种话根本说服不了任何人,但能勉强骗一骗他自己。他又往前一步。苏语嫣泪眼朦胧看着他,捂着肚子往后看了一眼。脚下是万丈深渊。而她还没来得及回头,便感到脑后一痛,有粘稠温热的液体顺着脖颈淌进衣领里,很快和雨一样变得冰凉。她眼前一黑,向下栽去。手中的纸伞在空中一转,被雨掀翻在地,落在一旁的地上,转了两圈,终于不再动了。宫澶愣怔地站在崖边,冒着倾盆大雨,手中的石头上,鲜红的血液一滴滴落在地上,融进雨里,消失不见。第二天,宿州告捷。宫澶睁开了眼,翻身下地。“陛下,这么晚了……”“朕睡不着,出去走走,你们不必跟着。”……宫澶披着外衣,独自一人漫无目的的在宫中走着。星光黯淡,微微起了一阵风,宫澶抬眼看了一眼月亮,才发现那轮圆月前像是蒙着一层薄纱,阴寒得与大杨山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有些相似。冷风一吹,他忽得觉得背后发凉,转过身便要往回走,抬头一看,才恍然意识到自己不知怎的竟走到了紫鸾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