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阆揣着七八个锦囊,?如往常一般,在人群的簇拥下走进了集市。这十多年来,清昌镇到霞雁城的这条商路愈发艰险,沿途总有活死人出现,?夺人性命,?百姓们苦不堪言。而这锦囊里所放着的,正是谢慕的骨,?能作辟邪,?是徐阆拿酒同谢慕换来的。其余百姓多半不知锦囊里是什么,不过为了避险求生,却还是争先恐后地来讨这锦囊。他事先算过了,?自然知道聂秋不久后就将经过此地,?到了那时候,?他便将锦囊……回忆在此戛然而止,随后赴约的,是霞雁城。柔风拂过,吹起千万条柳枝,?带着点刺鼻的清新气息顿时涌入了鼻腔。踱步经过凌烟湖,湖上的袅袅烟波,粼粼波光,比起西湖竟不输一筹。湖上多有游船画舫,其中,以覃家那位的归莲舫最引人注目,船底那一截染了莲叶般的翠绿,船身大体取了莲藕般的嫩白,只有边边角角上有少许莲花花瓣似的淡粉色,看着倒是十分素雅干净,安安静静的模样,不过气焰倒是很盛,放眼一望,别的游船都不敢靠近,腾了个宽敞的位置。从此处,经过酒楼,绕过赏春阁,踏过梨园,穿过市集,走过小巷,就是客栈了。房内,魔教教主冷冷地吐出一句话:“乱世中杀人,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吗?”徐阆怔了怔,下一刻又忽然笑了,笑得肩膀耸动,血肉震颤,泪花在眼眶里打转。聂秋和方岐生对视一眼,皆是满面茫然,不知这句话到底什么地方令徐阆笑成这样。是没什么好笑的,徐阆并不觉得这句话好笑,只觉得可悲,原来世道竟已沦落至此,能让人说出“乱世杀人再正常不过”的话来。他忽而记起多年以前的那些臣子,以头抢地,将家恨国恨说了又说,是想借他复国,然而兜兜转转几朝更替,这山河破碎,却终究无法复原。但这些话没必要说,他这么想着,止住了笑,擦着眼角的泪,问道:“听过‘阆风’吗?”这是他给聂秋的第一个提示。徐阆曾对着这个裹藏在灵气中的小小胎儿承诺过,“倘若你不甘心这生来就依附在身上的枷锁低头,那就试着去挣脱吧,到了那时候,我会将你想要知道的真相都告诉你”。若是聂秋想要破开虚妄,寻找真相,在一步步追寻的途中,他自然会逐渐发现端倪,而若是聂秋毫无此意,只想避开祸端,也尽可将徐阆的这番话当作一个垂暮之人的妄语。他自然知道,聂秋不可能记得昆仑的往事。不过,当徐阆望见聂秋眼底生出疑惑的情绪后,纵使他有所准备,心头还是一阵悲凉。“昆仑仙山有山三角:其一角正北,干辰之辉,名曰‘阆风巅’?;其一角正西,名曰‘玄圃堂’?;其一角正东,名曰‘昆仑宫’?。”他没有给聂秋开口的机会,自顾自地继续往下说道。聂秋沉默了片刻,确定徐阆的话已经说完后,才问道:“阆风……与此事又有何关联?”徐阆微微一哂,露出他惯有的、漫不经心的神色,吐出一句话来:“没什么关联。”将时间继续向后推移,长风吹过乌云遮蔽的皇城,身处邀仙台的戚潜渊开启地坛,神像便暴露在天光下,这是一名将领的形象,身着坚实的甲胄,面似冠玉,目若朗星,皎皎如同寒珠冷玉,又似一枝雪中寒梅,孤然傲立,睥睨众生,手中持有长。枪,手腕压低,指向地面。而戚潜渊仅仅只是瞥了一眼,并无崇敬之心,转头就令人将神像打碎。说来也很奇怪,在神像裂开第一条缝隙的时候,戚潜渊竟然有一种灵台清明的感觉。当神像的那张脸毁得面目全非的时候,戚潜渊忽然想到,他为什么要将聂秋放走?他将所有能够怀疑的对象一个个剔除,又反复思索几次,将“孟求泽”这个名字在唇齿间念了几遍,再一想往事种种,方才觉得四面楚歌,身边的人尽是叛徒,要将他置于死地。徐阆得知此事后,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感觉,破军眼尖,瞥见他偷笑,抬手就将他额头弹得肿起个包,面色顿时阴沉下来,恨声说道:“戚潜渊是想直接除掉聂秋,聂秋倒是好,就这么走了,我却要给他收拾烂摊子,暗中篡改戚潜渊的想法。如今事情败露,你还在笑?”当然,这时破军已从宫中脱身,心情有所缓和,便不同徐阆再计较那么多了。徐阆问:“我听说……戚潜渊之前把你囚禁在深宫中,日夜逼问,星君是如何脱身的?”破军听到“囚禁”这两个字,眉头一挑,再继续听下去,便知徐阆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手指在膝上不耐烦地敲了敲,说道:“我和他做了一场交易,你既如此好奇,怎么不去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