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阆依次看过去,若不是破军提及,他恐怕完全看不出来那些人竟是大内高手。他不会武功,对这些玩意儿没什么概念,闻言,只是说道:“要是戚潜渊抓走聂秋……”破军冷冷地剜了徐阆一眼,说道:“我的动作只会比他们更快。”只要在那之前动手,直接解决聂秋,把这事儿栽赃给戚潜渊,然后启用三壶月就行了。若是聂秋被戚潜渊抓去了,关进水牢里,也会日夜遭受严刑拷打,逼着他说出“三壶月”是怎么落到他手中的,和那传说有何关系,他将其藏在何处,与其忍受这样的煎熬,还不如叫自己给他个痛快,此后,聂秋也会认为是戚潜渊安插在人群里的刽子手对他动了杀手。实在是天衣无缝。破军想,聂秋不会察觉他们的存在,再活一世,也能乖乖成为棋子。和他们预想的一样,将近辰时了,天色却仍然是惨白的一片,像久病未愈之人的皮肤,而聂秋穿着那身繁重的祭司服饰,垂眸在一旁站了许久,也没等到戚潜渊宣布大典开始。除他以外,所有人都知道这一场酝酿已久的风暴即将来临,因此皆是低头不语。之后的事情就是顺理成章的了。宫中的“孟求泽”差人递来密函,戚潜渊看后,面色变得凝重——这种小技俩,他实在是信手拈来——紧接着,戚潜渊以凶卦作为引子,当众刁难聂秋,有意无意将话题往谣言的那方面去引,等聂秋上钩之后,他便召来温展行与聂秋当面对峙,逼得聂秋认下那些莫须有的罪名。最后,戚潜渊翻过手腕,五指下压,做了个手势。意思是要那些安插在茫茫人海中的“五戒”动手制住聂秋,将他打入牢狱深处。那五个人几乎是在戚潜渊做出手势的一瞬间就有了动作,那些凑热闹的百姓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只感觉一阵微风掠过面颊,带起阵阵余温,再一看,身旁的人就没了踪影。被称为“不饮酒”的瘦小侍女离聂秋最近,在聂秋与温展行对峙之际,她就已经悄无声息地放下了手中的杯盏,绕到了聂秋身后,为了不让他发现,她仍然谨慎地隔着一段距离。她这么做,应是合理的,因为聂秋的武功在她之上,她藏进重重人群中,隐去杀意,聂秋被分了心,一时半会儿也发现不了。然而,就是这么一段距离,让破军比她更快一步。“不饮酒”的手指微动,金线在她指间编织,熟练地一抖,绷成削铁如泥的利器,她没有任何犹豫,便要动手制住聂秋——时间似乎在这一刻变得极其缓慢,像是幽深的泥沼,缠住她的四肢,将她往深处拖拽。“不饮酒”的神情恍惚了一瞬,滚烫的血就已经溅在了她脸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头一次感到惶然。陛下的名令是活捉,而她无比确定,自己的金线离聂秋还有一段距离,然而,在那阵恍惚之后,她手中的金线就已经割断了聂秋的喉咙。不止是“不饮酒”,其余四戒同时停了下来,就连戚潜渊的脸上也露出了惊愕的神情。在场的所有人中,只有徐阆知道,是眉目冷然的星君站在她身侧,轻轻碰了那根金线。破军站在那里,却无人窥见他的身形,他的甲胄上没有沾染半点血污,星盘在他的手中舒展身躯,重峦叠嶂平地而起,随着破军的动作缓缓旋转,将最外的那一层剥离开来,远远地看去,像是一圈日轮,其上镌刻着生涩难懂的梵文,若隐若现,随着收缩散发着光晕。他唤道:“徐阆。”徐阆:“……”破军皱眉,“徐阆?”徐阆如梦初醒,“怎么了?”破军不知他在走什么神,只好语气不善地提醒他:“将时间回溯到什么时候?”“四年前。”徐阆眼中的情绪晦涩,缓了缓,低声答道,“四年前,一切还没成定局。”破军抬手触及星盘,星盘飞快地逆转,将周遭的景象拧成一股绳,像是被水迹晕染开的一幅画作。遍地的血液倒退回脖颈处的伤口中;温展行默默退到人群中坐着;戚潜渊重新坐回座上,合上密函;熙攘的人群向山下退去,邀仙台变得空荡荡的,好似什么也不曾发生。梦深时间的潮水在此处稍作休憩,?不再向上攀行,平缓地流向了下游。一幕幕场景好似倏忽掠过的飞鸟,只窥见它半点踪迹,?它便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清昌镇,?天际蒙上一层模糊不清的雾,旭日初升,东边的山丘背后有一片极其鲜艳的红色缓缓铺开,就像浅蓝绸缎上失手打翻的朱红染料。那染料没有规律可循,?只是交错穿插着缀满了整个天际,?让人不由得想起了初春时候一片翠绿青树间零星的那一两点火红花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