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求求你不要来,每次都唱这一个,你破铜锣嗓敢在别处开腔么?”“就是,范六,每回都是这一句翻来覆去的唱,我这耳朵被你熏得,现在听我祖母的戏班子咿呀呀都是仙籁。”范六公子每次唱歌都是聚会的保留节目,每每惹得友人们大笑不止,偏偏大家都乐此不疲。“旁人都是音律与说话一起学的,如吃饭喝水般自然,直到遇见范兄,我才知道有的不通当真就是‘不通’。”明煦也没忍住笑了一句。可才笑完,就微微蹙了眉,明煦做了个安静的手势,笑闹的众人止了声,便听见动静来。一品居的门板隔音不错,却仍能听见门外的争执,可见对方嗓门之大。“这寻仙台大爷我才几天不来,你个小瘪犊子就让人进去了?去叫你们掌柜来。”不过一句话便教人在心底有了轮廓,是一骄纵蛮横之人。接下来便听跑堂的解释:“薛大爷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咱也不知道您今儿个还来,咱们开门做生意的,总没有把客人往外赶的道理,您看这样,旁边的净尘轩与寻仙台相对而坐,两处厢房是一样的,不若大爷们今儿在净尘轩,下次小的一定禀明了掌柜的给您留着寻仙台。”接着便是嘭得一声,还未等屋里人分辩,就听得小二的痛吟,却听那无礼之徒一声大笑:“少跟大爷扯那些有的没的,掌柜的不来是吧,那就直接把这屋里的撵出去,正巧大爷也想看看是那些个不长眼的小子敢做大爷的位子。”接着便是愈来愈重的脚步声。屋内人对视了几眼,都没有动,魏文微皱了眉,沉声道:“薛蟠。”明煦眉目一动,心下了然,本来他对这戏剧化的发展有些无语,现在被魏文证实了心下些微的猜测,竟觉得有些好笑,当真是巧了。薛蟠的大名在做的几位或多或少都听说过,想起传闻这位的脾性,都是十七八岁的少年,便也不觉被冒犯,抱着见见“名人”的心态听着凌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一声巨响房门被踹开。意料之外的,与薛同行的有好几个。只是方才在屋里竟没听得一句外头一句劝阻之声。两方人对面,一立一坐,竟一时都有些呆愣。明煦抬眼去看,前头着玄紫色衣裳,身材高大的应该就是薛蟠,没多做停留,他身后还跟着几个少年人,明煦一眼看过去,目光便停住了,那是一个身着红色箭袖,头戴紫金八宝冠,面容白皙的少年。耳边是友人轻声介绍来者家世履历,明煦有些听不清,一瞬间失神,脑海里似乎千般想法呼啸而过,又似乎什么都没有。他没见过贾宝玉,也没听见友人的轻语,但内心一下就认准了《石头记》的贾石头。失神只在转瞬之间,明煦垂眸敛下神色,几次拜访贾府都没见,今日竟在这般场合之下,真是,有缘。不相为谋明煦少有的几次拜访贾府,宝玉都恰巧“不便”见客,或是不在府上。明煦也没有什么瞧一瞧名人的想头,于是两人竟莫名的生出心照不宣的意味来。如今触不及防的碰了面,明煦的目光在宝玉身上略微停留,锦衣华服,粉面生辉,眉眼自有盈盈笑意,少年风流,端是一副世家公子好模样。明煦认出了宝玉,宝玉却是真切没见过明煦的,他跟随薛蟠进了屋,一眼就见几个风姿不同,颜色俊俏的少年公子,眼睛忙的很,手还放在薛蟠衣袖上,滚到嘴边的话却忘了说。不过此时也不需要他说什么了,薛蟠进门也是一愣神,不过他反应也快,立马就换了脸色,笑着近前道:“这楼子是我常来的,平日里多无趣,不想今日遇见几位兄弟,巧了同坐一席,可见是那戏文里说的什么金风玉露一相逢,缘分天定。”他说着回头看那门外已经呆住的小二,高声道:“你小子作甚么还愣着,还不拿酒来,重置一席宴,今天我请几位新认识的兄弟喝酒,这厢房今日都记我账上。”薛蟠说着就要往席上走,自己寻了个位子坐下。这幅自说自话的本事真是,挺让人尴尬的。不过在座诸位大多都听过薛大爷的大名,接招也还算从容。魏文直接越过薛蟠朝他身后看去,微皱眉:“紫英?”明煦闻言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一直站在宝玉身后,着一身暗红色衣裳倚在门框上的青年,这人自进门就抱臂站着,仿若事不关己的笑看一出闹剧。此时被点名,收敛了神色,笑着上前来施礼:“约礼在此会友?”可真是巧了。魏文颔首回礼:“紫英倒是闲情。”这话似有所指,但谁也没在意,倒是薛蟠听了两人交谈大笑道:“既是冯兄的兄弟,那便是自家兄弟了,还得叫冯兄弟引荐认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