蕊姑姑冲进长乐殿。
她于焚烧中环盼故人,残垣中抓寻巴望。
几十年过去了,昔日的小女孩已然茶烟鬓丝,红衰翠减,像她这个年岁应该早就打发出宫嫁人生子。
死赖在宫里又有什么意义,萧蕊儿也没有主子要伺候。
她的主子呢?
火焰冲进鼻腔,蕊儿眼中的泪水轰然迸溅,断木堪堪从她身边滚滚砸落,炙热的温度让她只觉得自己皮都要被翻起来。
“奴婢的主子呢?!”
蕊儿大声质问,声调呕哑嘲哳。火烬还在疯狂起舞,她魔怔了似的,直直瞧着那张从未有人坐过的花草软垫,旁边摆着的是燃烧的藤枝花蔓铃铛球。
有人就坐在这里,见到她来了
会怎么样?
脑海中闪过零星的碎片,蕊儿却再也想不起来,还有那时常摆放上去变冷的烧鸡,顾厨子时常的叹息,忙碌的魏地花匠。
她萧蕊儿守在这冷清的宫廷,守着这里的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
萧蕊儿大笑一声,跪倒在地。
滚烫的地面,是烧得黢黑的暖玉,她的视线,空放不到尽头。
“噼啪——”
火蛇还在放肆缠绕。
在萧蕊儿失去意识前,火光里竟有一人形朝着这里走来,那人身量不高,头戴着斗笠,下巴包着白布,斗笠还在滴答滴着水,几缕长发也被水沾湿了,黏在瘦弱的锁骨上。
他双手合十,低头对上蕊儿那双涣散的眼睛。
蕊儿迷失在他那双瞳孔里,瞳心黢黑,瞳圈为绯红色,上面是覆着一层一层水雾的潋滟,“你是?”
问完,她彻底失去意识。
殿外的嬴政紧抿了唇。
他站在长乐殿外,处在阴霾的火光中。
小胡亥慌慌张张的跑过来,站在父亲后面,男孩看到眼前的坍塌,觉得身上有什么缺了一块,被万蚁啃噬的疼痛,“怎么,怎么就起火了。”
他虽才十岁,还带着婴儿般的肉脸,但已初初显拔棱角分明的清峻,除了没有父亲的成熟和霸道。
站在高大的帝王后面,胡亥身形几乎是小个的娃娃,“蕊姑姑呢?”
嬴政已像道阴影般离去。
胡亥眉间染上寒意,大声质问:“蕊姑姑呢!”
这几年来,这位守着长乐殿的蕊姑姑对他有难得的温情,是没由来的,寻常黔首长辈般的关怀,如同她细细精养的那些长乐殿常盛的花。
宫女道:“殿下,还在,奴婢们正在找。”
“快找!找不到一个个打二十大板!”
“诺!诺!”
长乐殿还在坍塌,火光冲上云霄,近乎是绚烂的,又是荒凉的,胡亥空茫着眼,他在殿门口走上一步,两步,三步,膝盖都不用打弯,就记得该走什么样的步子。
他应该常来这里。
怎么会?
宫里头只说他是陛下的孩子,大臣们明面上也是对他从无欺瞒,却从来说不清楚他的母亲。
他的母亲呢,他的母亲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