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殊只平静道:“回王府。”马车踏上归程。却在将要行入城中时,轿帘被人掀开,削铁如泥的袖刀斩断缰绳,夜色里一袭黑影飞身上马,骑着便朝相反方向而去。马车掀翻,高卫忙乱躲在一旁,神色定定看着一人一马的背影。那是上固林的方向。王爷终究还是去了。上固林,一堆燃烧着的火,一片跪在地上的人。郁殊站在那堆火前,偶尔夜风将火吹到一旁,方能看见那具已不成样子的尸首。死在火中,终在火中,而今,也消失在火中。郁殊不觉朝前走了两步,火偶尔飘向他,灼热又莫名的舒适,诱惑着他不断朝前走。火舌沾到了他翻飞的衣摆。“王爷!”身后,一人声音惶恐。郁殊却如未闻。“王爷,”高卫惊的变了声,“苏姑娘定也希望您好好活着!”郁殊脚步顿住。昨夜,她说“王爷应当多注意一下身子。”她吻了他。她还说“王爷不要忘了我啊”。都是算计好的。她要他活着记住她。是报复吧。可是……郁殊伸手,轻轻触了触眼下,一片干涸。她不该以这样的方式离开的。他为她连哭都哭不出来,算什么报复?“啪”的一声,火堆里有东西被烧的炸裂开来,迸出点点火星。郁殊回神,看了眼熊熊燃烧的火;“骗子。”他呢喃低语。下刻转身便要往回走,眼前却蓦地一黑,人昏死过去。……郁殊再醒来时,已是两日后。他一言未发,只是去了王府后院苏棠以前常待的屋子。高卫半步不敢离开的守在后院的房外。王爷再未出过房门,更多的时候,是蜷缩在那张软榻上,摩挲着那根红玉钗。他只说过一句话,便是吩咐人将房内那件月白色的云纹裙及发带烧了。王爷一直很平静,没有情绪的外泄,没有任何异样,平静的诡异。夜色将至。张管家将手中酒坛递给高卫,神色迟疑:“这般……可行吗?”“但愿吧。”高卫接过酒坛,敲了两下房门,依旧没有动静。他悄然推门而入,桌上仍放着午时送来的膳盒,一动未动:“王爷,您已经两日未曾用膳了。”无人回应。床榻上的人,却如有呼吸的尸体,苍白的手,苍白的面颊,一动不动。高卫将膳盒拿到一旁,将酒坛放在桌上:“王爷,您……若是不愿用膳,便喝点酒。”哪怕“借酒忘忧”呢。这一次,郁殊的眸似动了下,朝这边望了一眼。高卫忙道:“此酒名叫太白醉,是少有的仙酿,一壶便能醉人……”郁殊逐渐转过头来,微眯的双眸看向那坛酒。高卫顿了下:“王爷慢用。”话落,匆忙走了出去,站在门口仔细听着屋内的动静。郁殊面无表情盯了那坛酒良久,缓缓起身,绯衣拂动间,他打赤足下榻,站在桌旁,歪头看了眼那坛酒,良久将酒塞打开,浓郁的酒香袭来,很醉人。郁殊神色却骤然收紧,肺腑一阵翻涌,那日在苏府那般撕心裂肺的感觉又来了。他佝偻着身子,用力挤压着心口,嗓子如被刀片一下下的剐着般,用力地干呕着。酒坛落地,满地的碎片与酒水,满屋飘着酒香。郁殊肺腑越发难受了,可下刻,干呕未止,他却突然低笑出声,腿脚一软,瘫倒在地上,衣衫沾了酒渍,墨发凌乱摊在四遭。他仍旧笑着,起初低笑,到后来笑声渐大,脸上却湿成一片,嗓音嘶哑如厉鬼。原来,他连借酒浇愁的资格都被剥夺了。他将绝对清醒的、活着记着她。高卫说,他的过去,没有苏棠。过去与苏棠,若只能择其一。过去,又算什么呢?高卫听着屋内的动静,匆忙打开房门冲了进去,却在看见屋内情形是脚步僵住。一直很平静的王爷,此刻正瘫软在地上,明明在笑,却如在哭。眉眼赤红,唇亦被血染得殷红,一身绯衣,映着苍白的面颊,不再像尸体,而像……一只鬼。一只魅鬼。……夜凉如水,漆黑暗沉。高卫领着身后女子朝后院走去,直到行到房门前,轻叩了两下。理所应当的没有动静,他轻轻将房门推开,看了眼女子,恭敬躬身后,方才转身离去。朝堂之上、王府之中,无数事缺不得王爷,可自那日发泄过后,王爷仍旧恢复那般死气沉沉的模样。他……也是没有法子了。房内只燃着一支蜡烛,映的屋内影影绰绰,光影摇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