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呀,夫君,你的脸蹭上墨了!”裴鸢顺势往自己的小手看去,却见她的手心中也全被染上了乌墨,而适才司俨的脸上是干净的,所以……所以司俨适才一进到书房,就看见她的脸被蹭上墨了。怪不得他让她学猫叫呢。司俨这时低声命了守在殿外的侍童去拿水和帨巾,待侍童拿着那些物什再度入殿后,便见年轻俊美,高大英朗的王上亲自持着那素白的帨巾,为小王后拭起了脸上的墨渍。——“日后若是觉得疲惫,便回寝殿睡一会。”裴鸢听着男人温沉的声音,乖巧地点了点小脑袋,回了声:“嗯。”但是实则她犯起困来,是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今日她也不知自己是何时睡在了书案上。待二人的面上都变得干净如初后,司俨又坐于案后,检查了一番他为裴鸢留的课业。颍宫的开支过于庞杂繁复,裴鸢现在也只是学了些皮毛,并未完全接手韦儇的职手。但是若随意择个宫署让裴鸢打理,她却得不到真正的锻炼。且万一裴鸢真的出了纰漏,宫人难免会对她有不好的看法。思及此,司俨的心中已有了筹算。这时,有一持着螺钿木匣的侍童从殿外入了书房。司俨便命他将那木匣呈到了裴鸢的眼前。裴鸢心中带着好奇,待在司俨微微颔首后,便将那木匣轻轻打开。却见那木匣中,竟是摆了许多黄金制的算筹,裴鸢粗略的数了数,其内的黄金算筹大抵能有数百个。且这些呈细条状的算筹上,皆被匠人镂刻了花卉、亦或是瑞兽的纹样,样式精巧又别致。这些黄金算筹看上去,比普通的木质算筹添了许多的趣味和观赏性。裴鸢将其中的几个黄金算筹握在了小手中,细腻的皮肤感受着那算筹表面凹凸不平的触感,随即便微张了张小嘴,哇了一声。司俨看着女孩那吃惊的小模样,不禁淡哂。他本是想择几块成色好的和田玉来为裴鸢制些新的算筹,却又担心她会失手将它们打碎。碎几块玉于他而言自是没什么好心疼的,但他最终还是选择用黄金来为女孩做算筹的缘由是,他怕那些碎玉会将裴鸢的小手扎伤。待天色黯淡后,时已至黄昏人定。绛云为裴鸢绾了个颇显幼态的双环髻,鸦发上只简单地饰以璎珞和珠花,亦让美人儿换上了一袭适宜在春秋所着,颜色为藕荷的双层袷襦。虽说裴鸢已为人妇,但是待被如此梳妆打扮后,瞧着却仍像是一个未出阁的娇俏小姐。裴鸢自来颍国后,才知晓,原来颍国的国都姑臧素来有着不夜城的美称,这地商贾辐辏,市易四合,前朝便是西凉之地有名的富邑。且同上京不同的是,姑臧的夜集,是没有宵禁的。而且越到深夜,姑臧的夜集便越热闹,篝火烛照宛若白日,人海熙攘杂沓,直至通宵达旦。司俨今夜便要带着她出宫,去逛逛这姑臧的夜集。裴鸢对此自是万分兴奋,虽说这颍宫偌大,她亦没完全熟悉这里的环境,但她既是从上京远嫁而来,便也很想看看这颍宫之外的世界。司俨也换了身便服,一袭月白的直缀衬得他颀身秀目,仪质温雅,墨发也只用兽首簪而固,并未如平素般总是戴着那般繁复华贵的冠冕,因而他身上冷厉摄人的气场稍减,反是陡增了几分清隽和温润。待他迎面向她走来时,裴鸢顿觉,自己似是忽而,又梦回三年之前。纵然司俨平素身着王侯冕服时,样貌也很英俊矜贵。但他现在的模样,却更让她心动万分。待初至亥时之际,司俨已携着裴鸢和隐于人海的侍从到抵了姑臧最大的夜集。裴鸢也因而发现,姑臧虽有着不夜城之称,但官府的管理亦很严格,这地看似并无宵禁,但是也只有特定的几个夜集才能通宵达旦地进行市易。不过姑臧也有不少鬼市存在,只是在鬼市中,商贩不敢掌灯,若有人要买东西,也只能用鼻子去闻、亦或是用手去碰触,很容易便会买到货不对款的物什。但只要鬼市的商贩不私下交易盐铁和战马,官府对这些鬼市的存在,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在正规的夜集中,既是在篝烛下进行市易,商贩便可对百姓做到分毫莫欺。且为防火情,颍国的执金吾亦对各处的用火之况管理严格。姑臧城也住着大量匈奴和羌胡人口,所以夜集上也有许多身着胡服的异族人士,边牵着憨态可掬的骆驼,边从裴鸢和司俨的身侧经行而过。司俨颇善经世济民之道,在他有序的安排下,姑臧的夜集在一派阛阓喧阗的盛景中,也可谓是乱而有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