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明天去到那个地方,她搞不好就能做到了。翌日中午,品尝完美味的牛排,傅星樊亲自当起了司机。上车后,梅瑰告诉他,今天的目的地是一个叫“万佛园”的地方。傅星樊来陇川不过半个月,对当地的风景名胜还不够了解。他下意识认为那地方是个什么宣传佛教文化的主题公园。开启导航才发现,上面显示的居然是座公墓。不用问也知道,她肯定是去祭拜双亲。“虽然你父母是人渣,但空手去是不是不太好?”傅星樊瞄了眼车内后视镜,梅瑰带着小白坐在后座,两手空空,什么也没准备,“要不我去买点香火纸钱?”“墓区有小卖部,到时买束花就行。”梅瑰看着窗外,心不在焉地回答,“烧香烧纸,烟大,不安全还污染环境。”“……也是。”傅星樊深表赞同。“而且欠了一屁股债的人,有什么资格在底下享受。”“没错,那种混蛋有人替他们收尸就不错了。”“多亏了警察叔叔和社区的阿姨大妈,否则我一个人……”说到这,梅瑰突然停了下来。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了好几年。可每次只要一回想起来,她就觉得很难受,难受到恨不得把脑袋撬开挖掉那段记忆。“真是……难为你了。”傅星樊的心情也跟着沉痛起来。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父母双亡,举目无亲,不仅要独自面对烂摊子还得收拾。有多难,恐怕只有经历过的人才懂。“那一年确实很难……”梅瑰面部肌肉抽抽,强迫自己挤出一抹笑,“不过,都过去了。”都过去了?轻描淡写的几个字像把利器一样深深地扎进了傅星樊的心窝。童年的阴影哪有那么容易摆脱。有些人花十几年都治不好,更有甚者穷极一生也挥之不去。“你恨他们吗?”他咬了咬唇,内心波澜起伏。“当然恨,除了下葬那次,我再也没有去过那个地方。”梅瑰想也没想便答道,但下一秒,她又话锋突转,“不过今天,我是特地去感谢他们的。”“感谢!?”“感谢他们让我来到这个世界上,感谢他们不负责任,感谢他们死得早。”“……”“试想一下,如果他们还在世,我岂不是永无出头之日?搞不好还可能走在他们前面。”“……”“呵,是不是被我可怕的思想吓到了?”梅瑰连珠炮似的说了一大堆,似是发泄又似故意说给谁听,“出生成长在这样一个糟糕的原生家庭,我内心深处还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阴暗面,收养这样的孩子,风险可是很大的哦。”句尾那个“哦”字,音拖得很长,企图以一种幽默自嘲的方式来提醒对方。殊不知,在傅星樊听来,除了悲伤还是悲伤。他脸上的表情有阴转晴:“你可真是温柔呢,都到这个时候了,还在为我着想。”为他着想吗?梅瑰也不想,只是生活在那种环境,她必须学会察言观色,学会克制忍耐,学会衡量利弊。“我不能光考虑自己,也许你不在意,但我不能不说。”昨晚彻底冷静下来,她躺在床上辗转难眠,脑子里不停冒出各种各样的问题。倘若它们不得到解决,她便无法心安理得地接受:“我身上有一堆黑点,日后很可能会成为他人攻击你们的武器。”“还记得你那两个同学吗?”傅星樊眉头紧蹙,眼神倏地变得犀利起来,“要不是她们未成年,我会彻底让她们社会性死亡。”社会性死亡这个词,梅瑰听过。杀人诛心,公开处刑。让你无颜再面对江东父老,也没脸在社会上继续混下去,只想打个底洞钻进去。昨天,傅星樊顶着偶像光环亲自下场撕粉丝的戏码,真的让她大开眼界。原来脸上整天挂着笑容、待人无比温柔的他,生起气来竟那么可怕。然而,那还是在手下留情的情况。假如火力全开,不留一丝余地,那后果不堪设想啊。“我们无法选择出身,无法改变过去,但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根本用不着自卑,也用不着自责。”傅星樊扯扯领带,一拳捶在方向盘上,“以后不管谁针对你,哥哥都会替你收拾他。”——你没有做错任何事。傅星樊说过很多令梅瑰感动的话。但此时此刻,她觉得这句话比世上任何一句话都要来的动听。她的灵魂仿佛在这一刻得到了救赎。她曾不止一次怀疑,父亲打她、母亲埋怨她、爷爷重男轻女,都是她运气不好。或者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所以这辈子来还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