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夫人沉默,凝眸望了望曹操。灯花“噗”一闪,丁夫人轻笑,“有,荣国公府上有两位王夫人。都管过家。”
还不等曹操开口,她云淡风轻,自顾自补充,“不过夫君要问的,多半是那位王夫人了……”
曹操会意,含笑不语。丁夫人是她正妻,出身贫寒,端庄自持,抚育养子曹昂。虽管不了曹操纳妾蓄姬,但私下颇有微词。曹操早就习惯了。
“哦?”秋酿甚美,曹操饮下一口,很是满足,却话里有话,“那夫人就且说说你指的这位王夫人吧……”
“荣国府内有两位王夫人。一位,乃员外郎贾政夫人。呵,今已年过半百了……生有长女贾氏,昔年为灵帝贵人。长子早亡,次子失踪。现已无力管家了。”丁夫人整理衣物,一边道,“所以,夫君所说管家的王夫人,当是另一位了。这位王夫人,妾未曾谋面,却早有耳闻,年轻貌美,才能过人,非等闲女子可比!”
“哈哈哈哈……闺中吹捧耳!夫人休要唬我!”曹操拍腿朗笑,平日处理军机要务,这种高门家事、女眷八卦鲜少听过。丁夫人娓娓道来,他竟听得颇有趣味,拿来下酒,很是不错,“当世才女,我亦有所听闻。这位王夫人比起蔡邕蔡中郎之女蔡文姬如何?”
丁夫人忍笑,突然岔开话题,问了个看似无关的话,“夫君可知去年府中开支多少?家中资财数目多少?每季更换衣物花费几何?”
“此乃管家与夫人事务,我岂有余暇一一过问?”曹操皱眉,不耐烦摆摆手。
“夫君只知文韬武略是才能。妾要说的这位王夫人,便是在管家上天赋异禀!”丁夫人好胜,在言语上压过他几分便可,也不想多费唇舌引起曹操对王熙凤的兴趣来,三言两语应付过去,“她出身金陵王氏,江东名门,嫁与荣国府长房长子为妻。最擅管家,手腕过人,在京城官眷中都是出名的。”
“原来如此,难怪……”曹操也不理会丁夫人那点儿心思,想的完全是另外两桩事,“她家是不是还有一二房,尤氏?”
丁夫人脸上有些挂不住,“是又怎样?夫君到底何意?”
曹操见丁夫人光火,抛出一半理由来安抚,“夫人有所不知,今日天子召我入宫,便是为了贾家的一妻一妾。”
“唉……二房尤氏,是尤美人同胞姐姐。守寡一年,进宫探妹,被陛下看中。”曹操面露倦色,略有困意,“陛下年幼,面薄。尤氏又是荣国公府的儿媳。碍于君臣身份,哼,要我替他上门说和!”
丁夫人也觉得荒唐,哭笑不得,“要么就别盯上人家寡妇,要么就干脆利落一道旨意了事。这般婆妈,哪有叫大臣替他说媒的理!”
“说什么无人可托,唯有委托于我……”曹操意味深长,指指自己,“他手边就是封我为司空的诏书。料定我不会拒绝!陛下虽年幼,心思并不少啊……”
“有什么心思?陛下不如你们老辣,还知羞罢了!”丁夫人酸道,“夫君手下说客甚多,随便派一个过去就行。”
曹操袖里还装着刚才满宠派人送来的公文,思及公文内容,又想到丁夫人刚才说的“最擅管家,手腕过人”之语,面上露出一抹高深莫测的微笑,“不,我还是亲自登门拜会一番。”
次日,曹操下了拜帖,着人送到荣府贾政处。贾赦空有爵位,贾政五品文官,与曹操素无往来,祖上也非旧交,不懂他为何下这拜帖。
打开细瞧,“费亭侯司空豫州曹孟德敬拜,操有要事相商,于三日后登门拜访二位同僚和王夫人……”
贾赦早就不管事,贾政不明来意,进内室同王夫人商量。
王夫人久病未愈,身体虚弱,“他有公事,找老爷商量就可,为何还要见我?”
贾政翻来覆去看了几遍,看不透其中门道,“我也不知!”
“我实在不能见客!老爷代我向曹司空告罪吧。”
王夫人嘴上拒绝,仍不放心,派丫鬟请王熙凤过来,嘱咐:“我今病弱,不得理事。还要劳你坐在帘后,听听曹司空到底有什么事。”
凤姐很有分寸,应道:“太太放心。到时我坐在帘后,不叫他们察觉。如果是公务,我就回房。如果有什么要紧的,回来告诉太太!”
王夫人欣慰不已,抓住她的手,“你办事,一向叫我放心。前儿屯田的事,可还妥当?”
王熙凤成竹在胸,眉飞色舞,“我都打点好了,不会出岔子的!”
到了约定的第三日,曹操晨起用完早饭,穿戴齐整,备好车马、礼物,准备去荣府拜会。临走时,交给手下一封书信,道:“好生送去荀文若府上。”
曹操十九岁时就举孝廉入东都,被封为洛阳北部尉。当时他年少气盛,又逢上洛阳城内皇亲国戚专横跋扈。为严肃法纪,在县衙两边设五色大棒,凡有违反禁令的,不论家世地位,皆以棒仗杀。不久就得罪权贵,明升暗贬,调任出京城。
当时他就听闻这京中,宁荣两府贾家、史侯史家,外加后来居上的王家与皇商薛家,贾史王薛,权势不容小觑。且这四家子弟,多有不肖,曾多次犯事被苦主告到曹操跟前。最后或用权势压人,或用银钱贿赂,逃避刑罚。
曹操下马抬头,看着如今搬到许都的贾府,自然与昔日洛阳城的大宅院不能相比。门可罗雀,已露衰败之象。
高门大户,最忌内生蠹虫。蛀空满室家业,不过一两代人的事。曹操冷笑迈步,由下人引路,走到贾府正厅。
曹操今日特意留心查看贾府内院情形。府内仆役不多,但都恭肃稳重,办事妥帖,足见管家之人能力不凡。
“幸蒙司空下降,不胜荣幸。”贾赦、贾政在厅前等候,见曹操过来,躬身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