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辞远接过茶来抿了一口,这才缓缓道:“那便让你试几日。若是干不好把你撸下来,可别来找我哭鼻子。”吴祥被昭德宫带走自然有去无回,况他屡次犯自己忌讳,自己也不会援手。这掌事太监的位置,他原本想给长宁,只是瞧着吴祥的下场便知道这位置太惹眼,终究不愿让他涉险。而今夜的事虽然所有证据都指向三喜,可他总觉得事有蹊跷,终究不敢大意,子欲取之,必先予之,不如让怀恩坐这个位置,盯的眼睛多了,破绽才容易漏出来。怀恩连连应是,殷勤地伺候朱辞远擦洗就寝,这才回了围房,一场闹剧终于收尾。怀恩回到围房时,众人皆已熟睡。她抱膝坐在床上,脸上的喜色才敢收敛起来,换上一张木然疲惫的脸。今夜险之又险,她伸指按了按突突的太阳穴,来福为何今夜帮她遮掩?不对,即便是为她遮掩,他怎能恰到好处说出吴祥的名字?这背后必然有人在帮她,是谁呢?还有殿下为何突然给她掌事太监的职位,今夜这一遭真的能骗过他吗?他对自己是否还有怀疑?前些日子她先是被三喜发现身份,后又被昭德宫派下任务,只感举步维艰,步步惊心,可某夜她突然灵机一动,将两事联系了起来。于是她又找到王彬,只说那三喜成日里盯自己太紧,他如今做事因此而束手束脚,便将自己的打算告诉王彬,央求王彬将以上一个假消息散布给三喜的干爹曹旺,只说宫殿失火案司礼监要出个人顶罪,那账本上正有曹旺的名字,这样一来,曹旺自然要找到三喜让他销毁账本,而三喜不敢不从又怕以身涉险,自然就会找上自己。而她先偷账本再检举三喜,既可借朱辞远的手除掉三喜,又可以避免日后偷账本之事暴露的隐患,况且从奉天殿失火那夜,她就隐隐觉得这是朱辞远为昭德宫设的局,哪里还敢冒险。可今夜差点因为一个破绽而死无葬身之地!她揽被躺下,不敢再深想。从今往后,她只有步步谨慎这一个办法。另外,掌事太监一坐上,那钱财自然滚滚而来,她要早些攒够银子,若真有大祸临头的一日,也还有一条后路!同样惴惴不安的还有趴在床上的来福,他今夜挨了一顿板子现在正疼着哪里睡的着,可如今也算捡回一条小命。今夜他原本在屋中熟睡,突然有一黑衣人进来扼住他的咽喉,喂了他一粒毒药,要挟他按照自己所说的话去做,他只得答应,正迷惑不解着便有人来带他来去见殿下,有了今晚的一幕。他如今仍百思不得其解,只知晓那黑衣人似是个女子,还带着功夫,只想到这里,便一阵一阵地齿寒,生怕自己卷进什么大事之中便再难保这条小命。这日午后,金灿灿的大日头挂在天边儿,向干冷的的天地间撒下一片惑人的碎金。怀恩出了围房的门,整了整身上崭新的红贴里,下巴不由得扬高了几分,这掌事太监的官袍一加身,直衬得人红光满面,虎虎生威。几个小太监路过,先是艳羡又忙躬敬问好,怀恩一路很是受用。她正咧嘴笑着,却猛得被灌了一口冷风,忍不住一阵干咳,这才觉得出今天这风又阴又厉,寒气儿是往骨头缝里钻的,只觉冬日里像这样的天儿最是灯下黑,瞧着日头挂着像是暖洋洋的,倒是让人失了防备,忘记了这仍旧是个寒气逼人的冬日。今儿下午是她当值伺候,书房中朱辞远俯首看着公文,在察觉到怀恩第十次整理她那身鲜艳的红贴里时,没忍住抬头淡淡看了她一眼。怀恩察觉到这一眼,忙顿住整理袖袍的动作,讪讪地朝朱辞远笑,将喜悦和得意压下几分。朱辞远见她眼角眉梢具是遮掩不住的春风得意,想到是许多日没见她如此容光焕发的模样了,心中一软,咽下了训斥的话,只忍不住摇摇头,似是想笑,又似是无奈。此刻门外的小太监打了帘子,进来禀道:“殿下,西厂的人将吴公公送回来了,说是交给殿下处置。”怀恩却知道,与其说是送回来,不如说是扔回来了。今日上午说是那吴祥招供指认糕饼中的雷公藤等物是按殿下的授意放入的,于是朱辞远便被皇帝召到昭德宫中对质,当时朱辞远只带了长宁一人去,直到午膳时分,朱辞远安然无恙地回来,她这才将一颗心揣回肚里。“杖毙吧。”他的声音里没有过多的情绪。怀恩先是心惊,后又窃喜非常,自己总算把那吴祥扳倒了。可一想自己现在伺候在侧没有机会去吴祥面前得意威风几下,难免有些焦急遗憾,她正纠结要不要寻个借口出去,却见朱辞远正看着自己,那些小心思早已被他堪破,“你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