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辞远抬首淡淡扫了一眼,复又低头吩咐道,“赏吧。侍墨的留下。”被点名留下的怀恩一阵窃喜,心想今日定要好好表现给新主子留个好印象!吴祥依言领着其他宫人退下,怀恩起身到了案前替朱辞远磨墨,恰巧朱辞远口中干涩,端过手边的茶盏来。怀恩便抬眼想要趁机偷窥一下主子的侧脸。眉眼温和深邃,修鼻薄唇端方清俊……等等。怀恩:“……!!!”刚抿了口茶的朱辞远似乎察觉到了定在自己脸上的炽热目光,抬眸看向这肆无忌惮看着自己的小内侍。怀恩猛地低下头,恨不得钻到地底下。以头抢地的心都有了!老天爷啊!我这是造了什么孽!怀恩都要被自己蠢哭了。她,一个小小内侍,紫禁城里蚂蚁一样的存在!就在前些天夜里,差点儿朝如今陛下唯一的皇子,自己如今的主子的屁股上踹了一脚!还往他脸上扔了不止一个雪球!!!她怎么感觉自己被判个凌迟都是轻的……朱辞远见他低下头后,没有再看他。只当是一个小内侍一时好奇的越举,被发现后害怕责罚而已。他放下茶盏来,随意取了手边的雅集来翻看。时间一点点流逝,怀恩心中“砰砰砰”惴惴个不停,头上是一头的热汗,背后是一身的冷汗,只机械地磨着墨,想着自己即将面临的死法。朱辞远读到精妙之处,正想做个批注,抬笔蘸墨,却突然感觉手底湿润,一抬眼见砚台里的墨汁早就溢了出来。朱辞远抬眼看着神游天外的某人,屈指在案面儿上轻叩了两声。怀恩听到声响,这才回过神来见了溢出来的墨汁,慌忙跪了下来:“奴才该死!”朱辞远不意把人吓成这样,也并没有苛责的意思,只叹了口气,温声吩咐道:“还不快打些水来,若吴祥瞧见了,你怕是要受罚。”“是……”,怀恩一溜烟儿地跑了出去。本想借着这当口找个由头换个人进来,结果外头洒扫的一个小太监听见她说要去取水给殿下净手后,二话不说还没等怀恩拒绝就出去飞快地捧了盆水交到怀恩手上。“公公伺候殿下辛苦,这等小事就交给小的们吧。”那小太监笑得跟朵花儿似的,一脸巴结道。看着手中铜盆的怀恩:“……”怀恩苦涩一笑,腾出一只手来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语气意味深长:“小兄弟,我记住你了。”小太监听了,只觉得巴结对了,眯眼成一线,脸上的花开得更盛了。怀恩重重地叹了口气,只好硬着头皮捧着铜盆进去,见朱辞远走近连忙将铜盆捧高了,把头深深地埋了起来。朱辞远洗净了手上的墨汁,一面拿巾子擦着手,一面看着面前的小内侍,那头低得像是要生生折断了,只露出一段纤细莹白脖颈,就连端盆子的手也微微发着抖。朱辞远不禁有些无奈,他又不是阿鼻修罗,怎把人吓成这样?连头都不敢抬。他自小被徐首辅亲自教养,待人接物皆端方温润,不愿吓得奴仆战战兢兢。只以为是因为方才之事这小内侍还在后怕,便温声宽慰道:“一时错漏,我不罚你,下次留意也就是了。”“是……谢、谢殿下。”“你把头抬起来。”朱辞远只觉得她的脖颈看久了心中会有异样。怀恩心中一紧,还是想垂死挣扎一番,于是颤着声儿道:“奴奴……奴才貌丑,不……不敢污殿下贵……贵眼。”朱辞远心中起疑。内务府的人又不不是傻子怎么会选个貌丑的小太监近身伺候。况且,这颤声结巴的语气有那么一丝的……熟悉。他将手中的巾子往铜盆里一搁,带了几分威严,语气已不容置疑:“抬头。”怀恩被溅了一脸的水也不敢擦,只低着头慌慌张张往外跑:“奴……奴才先去把水给倒了!”她还没跑几步,正在这时吴祥从外头快步走了进来,怀恩慌慌张张地低着头压根儿没看到,直直地往吴祥怀里冲,结果两人撞到了一起,铜盆哐当一声砸了下来,吴祥一屁股摔在了地上,水洒了一身。怀恩则更惨,被吴祥的大肚腩顶了一下,直直朝后跌去,后脑勺磕在了地板上。怀恩疼得龇牙咧嘴地要去摸后脑勺,刚一睁眼,就看见自己的这张脸直直地落入了站在她头顶方位的三皇子眼中,暴露无遗。怀恩僵愣了三秒钟后,顾不上身上的疼痛挺身而起往门外跑去。“站着。”朱辞远沉声发了话。作者有话要说:【1】引自陆游的《题老学庵壁》。【2】皇帝及朱辞远服饰描写均参考撷芳主人的《大明衣冠图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