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懿:“那是,摊上这么惊险的情况,最后还母女平安,谁家能不高兴?更不说我那侄女刚生下来便有七斤多重,真真一个大胖丫头,瞧着别提有多讨喜,就是苦了我弟媳了,产婆后来跟我们说,也幸亏是在这时候生了,再晚点,羊水都要干了,孩子不憋死在肚子里算是好的。”
说话间,一碗面落在了谢折的面前,冒着腾腾热气,上面还盖了两颗蛋。
谢折瞥着面,不冷不热,“现在生孩子,兴给外人送面了?”
崔懿嘁了声,“都哪跟哪,今日是你生辰,不吃长寿面吃什么?快点趁热吃,这可是我亲手做的。”
十年前崔懿初入辽北,掌长史一职,手头握着整个辽北军营所有在册人员名单,上面不仅详细标记出身,还有出生年月。
谢折那时候是个喂马的小卒,只有十二岁,个头不及成人的腰高,豆芽菜一般,加上耳朵不灵敏,总会挨欺负。崔懿对他印象深刻,于是每年在他生辰那日,他都会偷塞给他两个糙面馒头,现在条件好了,糙面馒头变成了长寿面,豆芽菜也长成了参天巨树,在最苦寒的地方,扎下了最深的根。
谢折瞧着面,未置一词,端碗大口吃起来。
崔懿因家里新添的小侄女,一时间慈父心肠泛滥,坐下倚着桌案,捋须感慨:“二十多年前我大抵不过十岁,还在习四书五经,若能回到那个时候,我一定去见你娘,告诉她,她将来会生一个很了不起的儿子,打得蛮人不敢再下长白山,是个大英雄。”
“你不如告诉她别去宣平侯府做事。”
谢折三口便解决了半碗的面,蓦然突兀地道:“别那么好心替别人夜值,别去扶醉酒夜归的宣平侯,不要因为不忍心便留下那个孩子。”
“若终究将那孩子生下,不如出生立刻掐死,那孩子是个祸害,养大了只会害死她。”
帐中静了下来。
谢折视若无闻,专心吃面,连汤都未有剩下。
崔懿光张嘴,一句话说不出,平复半晌方转移话题道:“哎对了大郎,我家侄女与你同日生辰,想来与你有缘,你不如给她取个名字,也算借你谢大将军一点好运,护她平安到大。”
谢折咽下最后一口面汤,脱口而出,“在庄子里出生的,不如就叫崔庄吧。”
崔懿:“……若如此,还是不麻烦你了。”
他居然忘了谢折是能给匹马取名叫“小虫”的奇葩之人,昏了头了才会把谱打到他身上。
临退下,崔懿想起来了贺兰香,管谢折问起她的近况。
谢折的回答简洁粗暴,三个字:死不了。
崔懿更后怕了,回忆起白日情形,抚着心口窝道:“还好大郎恰巧带人搜到那里,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想来这贺兰香与你也是有些缘分的,你今晚回去也别闲着,你二人还须尽快——”
后面的话没说出来,被谢折一记眼神给堵了回去,崔懿咳嗽一声,恭敬退下。
帐中空无一人,谢折重新细看军务,可兴许是热汤面作怪,他浑身发汗,热得难受,心也由此躁动起来,难以专注,乱七八糟想了很多东西。
他揪了揪眉心,阖眼想静下思绪,却越静心越乱。
终于,他睁开眼,沉声吩咐:“来人,备马回府。”
*
月朗星稀,难得的好夜色,皎洁一轮明月悬挂墨盘当中,倾下清辉缭绕,薄纱般笼在窗棂,穿过缝隙,洒在贵妃榻上的美人身上,照见一身冰肌玉骨。
贺兰香身着透肌纱衣,手举白玉酒壶,樱唇对着壶嘴,饮下一口接一口,偶尔没对准,酒水全浇在了颈窝中,顺着颈线流淌一身,遍体酒香。
门被推开,响起熟悉的脚步声。
她歪头望去,费力睁开眼眸,醉醺醺地软声道:“来了啊。”
房里未曾掌灯,唯有月光照明,伴随步伐靠近,成年男子身上浑厚的雄性气息与香烈酒气撞在一起,又热又烈,教人口干舌燥。
谢折启唇,声音在昏暗中显得越发疏离寂冷,“你在饮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