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雪略停了一会,天便放晴,杨雍帮忙下楼拿外卖,意外碰见同一栋楼上的人,撞衫了,对方不悦地瞪他一眼。这种事情常有发生,杨雍不爱去什么专卖店,衣服都是从普通卖场挑来的,合穿不丑,坏了就换掉,或者年节时候随大流添置几件新的、贵重的,外出处理公事也用来撑面子。“对了,老杨怎么不穿几件暖色系的衣服?”同事接过食物,顺嘴调侃,“你看我身上,都是女朋友搭的。”杨雍回道:“挺暖的。”同事露出一副“你羡慕不来”的神情,絮絮叨叨,最后因为手头的活没忙完,赶紧窜回了工位上吃午饭,怕拖延太长时间会被部长责骂。不过冬天谁都是懒洋洋的,放慢速度在大多时候能够得到宽容,天也很快阴暗下来,叫人提不起精神。傍晚时分,雪又开始飘散,邻桌的女人拎起包,和先前相谈甚欢的同事约了去逛街,有身影在门口等她,是瞪了杨雍一眼的那人。难怪,他收回眼神,明白了那无端的嫉妒来自何处,因此不放在心上了。他们说话声传得很远,哪怕杨雍故意落后了一阵,也还听见,内容很没营养,就是所有情侣或即将成为情侣的人会交谈的内容。杨雍顿了顿,选择拐入另一个更远些的电梯,不进去使气氛僵硬。比起常人,他不擅长处理感情方面的问题,或者更确切描述,是从未学会应对旁人没有来由的示好。邻桌女人也许并未那么喜欢他,但那种试探已经让他下意识退避,除了工作和绿植,几乎不过分靠近。对方便默默退回去了,自以为看透了这个男人,实际上,杨雍不情愿也厌恶对无关人等露出内里,因此自然地拒绝,不肯让任何力量侵犯到他的底线。虫是例外。他们相互暴露不堪。走到楼下,女人正抱着胳膊探头看,等待男人开车从停车场出来,目光殷切且温柔。这时候,杨雍觉得她变成了不认识的另一个人,非常疑惑又微妙地多瞥了几眼,才走上反方向的路。超市在搞活动,杨雍再次看到他喜欢的冰棍,被摆在柜子最边角,大概冬天里它真的不受欢迎。天气还热的那会,他买了一箱,晚上慢慢地舔、慢慢地咬,底下融化得快,偏透明的黄桃味液体流到手上。虫似乎有些喜欢,故意伸着口器蹭他,碰他舌头,入睡前还向他要来了一次口交,射出的精液太多,淌了满手微凉。自此,再看到类似的食物,杨雍经常想起那些艳丽画面,心底情绪颇为复杂。他买了几包面条和真空装的卤味,便宜,结账口不知怎么关了几个,剩下靠边的,一个年轻员工垂着头在摆货架,不小心碰掉了。杨雍蹲下帮忙,得了好几声感谢,这样微小的好意接受起来没有难度,浑身轻松。他一向认为人和人的关系,止步于此便好。照样从市场买活禽,因为天冷了,出来做生意的人回去得早,拉高衣领,随他便宜买了笼子里剩下的几只鸭,一袋子嘎嘎叫着。近路口的位置还有一摊卖蔬菜的,老太太包着头,耳边漏出几丝银发,说话细细柔柔,不像农家人,一介绍起来果然这样:“……自家种的,退休之后没什么事做,就拿出来卖了,好吃呢,没放药也不上催熟。”“这个,和这个,各来一斤吧。”杨雍折了一根,还挺新鲜,没料到这个点还会碰上不错的菜,心动了。老太太不仅语气平缓,收拾东西也讲究,袋子耳朵系得不长不短,不会勒手。她说卖完今天就没了,挺有缘的,朝杨雍笑了笑。回到小区是晚上八点左右,他抬头看,发现屋里灯亮着,心里顿时一个咯噔。等快步赶回屋里,原来是虫中途醒来,左碰右碰,将房间的开关摁下了,这会正窝在角落迷迷糊糊抖翅膀,丝毫没有察觉自己不经意的举动令人不安了一瞬。杨雍松了口气,不再管犯糊涂的家伙,先料理好乱叫的鸭子和自己的晚餐。虫却不肯独自待在房里,非要跟着,最后变成了他坐在桌前吃饭,虫趴在一边,口器深入活鸭的身体,直到猎物停止挣扎,才淡定吸食血肉。虽然进食的方式很野蛮,但不弄脏太多地方,甚至一些体型小的禽鸟被毒液迅速吞没神智,愣怔怔死去,仅剩一张皱巴巴的皮,打扫起来很方便。而虫的口器只需用水冲洗,那股难闻的气味就会消失殆尽,血污之类的也顺着下水道流走。值得庆幸的是,虫对人类没有食欲,或者由于杨雍的存在,令它有了摄取其他猎物养分的想法,而不是对最容易接近的对象下手。冰箱里存的水果都搬出来,今晚他煮了拌面,没吃多少,所以这些绿叶菜和瓜必须拿保鲜袋装好放入保鲜格子。刚才整理东西的时候,他还看到了放在不起眼位置的榨汁机,似乎是许久前趁打折买的,挺好用,干脆也摆在外头,切碎水果丢进去搅拌至汁液浓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