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佑堂忙回头。星河缓缓回眸,眼中是泪光摇曳,却向着他笑了笑:“阶冷路滑,公子小心。”这简单的八个字,却好像叩中了高佑堂的心,而容星河含泪带笑,世间无双的绝色模样,这辈子只怕他都忘不了了。“知道了,星河妹妹……”他魂不附体地答应了声,转身匆匆去了。平儿走到门口,看着高佑堂带着自己的小厮急急地离开了。“哼,这男人!”平儿跺跺脚,回身走到星河身旁:“姑娘,没金丹可怎么办好?”容星河方才双眸含泪,悲伤难以自持的,但此时此刻,除了眼角微微湿润外,却是一脸的淡然无波:“本就没指望他会拿出来,毕竟那是有限有数,要进献京城的。”平儿顿了顿:“唉,希望他别食言,纵然没有金丹,有别的补药,老太太也能好过些了。也不辜负姑娘这三趟的辛苦。”星河抬头看着面前的吕祖像,语气很淡的问:“平儿,你觉着这个人怎么样?”“高公子?人物生得还好,可惜像是绣花枕头……没什么主见,性子软,”平儿回想着,忽然若有所觉:“姑娘你怎么这么问?”星河叹了口气:“我总该为自己打算打算了。”平儿睁大了双眼:“姑娘你是说……可是府里那边未必就会不管姑娘吧?何必着急呢?”星河冷笑:“府里只怕早忘了咱们,谁也不能指望,我总要给自己找个出路……这种小地方,他的出身也算看得过去的。”平儿有些黯然:“姑娘,你是不是因为,家里的老太太跟老爷子?”容星河没有回答:“咱们也该回去了……”她正要转身,忽然看见旁边的那功德箱:“刚才他放了几块碎银子,你去捡一块大些的。”平儿吃了一惊:“啊?”星河漠然:“家里得添炭火了,不然……你我可以熬,老人家受不了啊。”若非存了这心,她刚才也不会当着高佑堂的面故意说什么香油钱,她早料定了高公子的性子。重又跪倒在蒲团上,星河抬眸,看着高高在上的吕祖像:“吕祖爷爷,他说这是替我进献的香油钱,我拿些回来原本也不算什么,只不过,如今我容星河寥落颠倒,他日若是能够青云直上,必然会加倍孝敬,您曾是游戏人间的风尘奇侠,自然体恤这种无奈疾苦,请您别见怪吧。”星河认认真真地磕了头。平儿已经自功德箱内捡了一块三两左右的银子,却没有喜色,反而泪汪汪的:“姑娘,真委屈你了。”星河笑:“傻丫头,这有什么可委屈的。若是什么也不做,一家子饿死了,才叫真委屈呢。”说完,她吩咐:“去看看高佑堂走远了没有。”平儿答应着,提了篮子,揣了银子往外。容星河正要迈步出吕祖殿,却见门外有个道士闪了出来,嘴里震天响地叫:“师弟,小师弟!又跑到哪里偷懒去了!”星河心无旁骛,提裙出门,谁知那道士一眼看到她的黛眉秀目,顿时愣在原处,喉头蓦地动了动。这种光景,星河从小儿就习以为常,目不斜视地从道士身旁经过。那道士只觉一股冷香扑面,整个人打了个哆嗦,忍不住竟舔了舔嘴唇。星河自顾自走开几步,正在打量平儿回来了没有,忽然听到身后有个声音道:“叫什么,不是在这儿么。”这声音有些低沉雄浑的,令人心头一震。容星河蓦地回头,却见慢吞吞地,一道身影从吕祖殿内晃了出来。那是个身材尚显单薄的少年,穿一身黑色泛白的长道袍,白里泛灰的绑腿,灰黑相间的步云履。头发随便在头顶挽了个发髻,云头乌木发簪别着,因为挽的不利落,或者在哪里滚蹭过,显得乱糟糟地,还有些散发落在脸上。奇怪的是,纵然他从头到脚都看起来很不整洁,但当看见他的脸的时候,却又觉着他整个人干净清洁的简直不染凡尘。那是一张透着清冷的俊脸,如画入鬓的长眉,出色漠然的凤眼。因为不大清醒、或者是无精打采,眼皮儿是垂着的,因此更显得眼尾抹画似地上扬,又凌厉、又飘逸的弧度。他的鼻子很挺,唇是漂亮的菱角唇,微微地薄抿着,好像在对什么事表示无谓或者不耐烦。应该是被叫的心烦,他打了个哈欠:“一大清早的叫人不得安生。”懒洋洋地声调,可声音却是跟他清冷纤弱的相貌不同,竟是异乎寻常的深沉浑厚,是那种属于男人的很纯粹很有力度的、令人不由自主去信服的嗓音。他自始至终没看过容星河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