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是阳光能照到的地方,只要在阳光下,他所有的努力就注定枉然。张决明闭上眼睛,感受温热的光明落在自己眼皮上。心窝里一阵隐隐痛楚,他嘴里喃喃低语:“周启尊,对不起。”——你要毫发无伤地活在阳光下。。因为差点在坟山上摔出个狗啃泥,周启尊吃完午饭就被白雨星踹进了屋子。白雨星把被子扔到周启尊脸上,勒令王八蛋睡觉。周启尊没办法,只能去床上躺着。他从没有睡午觉的习惯,最近也一直和睡眠犯拧。这次却不知怎么,可能是下午的太阳太暖和,他居然真的睡着了。这一睡不要紧,他还一口气睡到了天黑。甚至晚饭时白雨星去叫他,都没叫起来。白雨星认识周启尊这么多年,从未见他这么睡过觉,睡得这样沉,就跟个会喘气儿的热乎死人似的。白雨星瞅周启尊那俩熊猫眼,一想他近些天神经紧绷,心情郁结,能这么闷头大睡也是好事,便没再打扰他。由他睡着吧,好饭不怕晚,酣眠才难得。明天有队伍要上山,今晚旅馆又来了几个客,大堂里忙叨了起来。小姑在后厨用铁锅颠着家常小炒,白雨星就搁外头帮人拎行李办入住。期间老彭还来送了次餐,又是楼上孙飞腾点的,这回不是烤乳猪,点了整只大烧鹅。白雨星嗤之以鼻——孙老板果真有钱,天天要囫囵个儿吃畜生。楼下忙手忙脚,嗡嗡闹闹,周启尊那屋倒静得自在,空气里只有他沉稳的呼吸声。安安静静。突然,窗户动了下。来人足够小心谨慎,尽量不发出声响,是生怕扰乱这一屋子的静谧。进来的是张决明。他鞋底着地,如鸿毛飘落。夜晚早已降临,屋里没开灯,窗帘掀起来又落回去,月光只趁着缝隙溜进来刹那,刹那后消失,无影无踪。周遭一片黢黑。可黑暗并没有碍到张决明分毫,他走到周启尊床边站住,用眼睛仔细描摹周启尊的脸。看了好一会儿,张决明弯下腰。他几根指尖犹豫了许久,在黑暗里左右为难,好不容易才拉起被角,给周启尊往上盖了盖。——这人又没穿上衣睡觉,大半个胸膛都露在外面张决明将呼吸放到最轻,把腰弯得更低了些。周启尊早先被祟念缠上,耗费了不少精气,这一下昏睡过去,不到明天清晨绝对醒不过来。张决明是掐准了这点,才敢偷偷摸摸地进来。周启尊平素明锐机敏,张决明从未近他的身,只能远远望着,或者借黑桃那一双猫眼打听他。蒋秋琴走了,这些天周启尊得有多难受。张决明知道他不好,又得多牵肠挂肚。只可惜张决明没出息,先前在山底,周启尊撞进他怀里,他抬不起头,现下黑灯瞎火也做不好贼,明知对方不可防备,却愣是连床被子都不敢多碰。怪就怪有人生来福薄,对于最痴念的只配遥遥仰望,一旦靠近了,够着了,便要受不住。或者喜不自胜,甚至心惊胆战,终归不能心安理得地收了这时运差错。张决明只悄摸悄看着,睡梦中的周启尊突然哼了声,眉心也皱起来,该是梦见了什么不好的东西。张决明立时错开眼,看不下去了。九尺黄泉,山鬼血脉,九幽门前的守门鬼,他不仅是个偷窥狂,还怯成了个小姑娘。殊不知他到底是变态,还是纯情“小怿”周启尊呢喃了一声。声音虚弱微小,却像根锋利的针,直直捅穿张决明心底。兜里的长生铃动了一下。周怿定然也听见了。张决明闭上眼睛,再睁眼时眼神已经沉下来。他屏住呼吸,缓缓伸出食指,在周启尊眉心处轻轻揉了揉。一道明光在周启尊眉心闪过,周启尊的眉头松开了。就偷偷送他灵台一点清明,给他一夜好梦。贪婪地,偷偷地,偷偷地。收回手,张决明下意识将食指缩进拳头里。像小孩子用指尖沾了蜜,趁人不注意偷舔一口,还要担心挨骂,赶紧昧起证据。张决明又盯着周启尊看了看,这才起身离开。这回他没再走窗户,居然走的门。张决明出去后把门关好,一侧耳,听见楼梯口有响动。是有人正要上来。他飞快转身,闪去了楼梯后头。后头有个大铁门,楼下直通后院,先前周启尊就从这下去过。张决明背靠着铁门,听见门外两个女生在说话。是刚来的客人,明天一早要爬山。两个女生年纪不大,也就二十左右,正朝帮她们搬行李箱的白雨星道谢。“谢谢啦,大哥。”一个女生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