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周启尊冥顽不灵,他没掀眼皮,一巴掌叩住猫头,给姑娘的毛脸捏在手心里:“一边儿呆着去,别闹我。”说完往前顺势一推,害姑娘在他腹肌上打了个滚儿。周启尊闭着眼珠没看见,姑娘翻起来那一刻真的通了灵,那呲牙咧嘴的模样,就和上脾气的泼妇如出一辙。不过姑娘就呲了一小会儿牙,又悄悄趴下了。不知道过了多久,周启尊的呼吸放长。烈酒暖身也昏头,酒劲杀过来,他竟稀里糊涂地睡着了。屋内静得可怕,外头偶一阵大风刮过,动静比鬼哭还惨。先前为了放姑娘进来,周启尊给窗户开了个缝,到现在也没关上,寒气一股脑地往里钻,屋里已经非常冷了。姑娘沉默着瞪了周启尊片刻,忽然抬起前爪抵了下自己脑袋,居然和无奈时扶额的动作万分神似。它大眼睛溜了一圈儿,瞅见周启尊扔在沙发背上的毛衣,竟爬过去用嘴叼起来,将毛衣拖到周启尊身上,给他那赤裸的上身盖上了!下一秒,姑娘又从沙发蹦下来,一溜烟颠去窗口。它跳出窗外,后屁股对着窗缝,拿尾巴一扫窗户就这么轻轻关上了。寒气被冷玻璃挡在屋外,黑猫明亮的眼睛像两团金黄色的火球,在夜里闪着异常诡谲的光。它身体躬起弧度,随即纵身跃起,消失在了黑暗里。。深夜万籁俱寂,或有鬼魅孑孑而行。盛世大路最北的那茬小矮楼长相磕碜,憔悴老迈,少说也有五十高寿,着实像个见鬼闹妖的好地方。这撮儿破楼早已登上政府的拆迁名单,但城市发展是大工程,它一直没轮上号改头换面。楼里没多少住户,生气儿零星,也攀不上什么邻里关系。住户大多是些鳏寡茕独,或者蓬头垢面,手头也没几个子儿的乏皮王八,专门缩来这破地界等死投胎。除了二单元一楼三号格格不入。那屋住着个出挑好看的年轻人。说是出挑,倒也古怪。他总是行踪不定,常常深夜归家,鲜少瞅得到人。今儿个也是,非等天黑得不见五指,张决明才回来。张决明满身寒凉,从漆黑的楼道里走过,脚底下居然轻得没有丁点响动,仿佛鬼魂在打飘儿。他在自家门前站住,用钥匙把门打开。进屋后先洗手,紧接着张决明打开冰箱,掏出两只鸡蛋。在厨房忙活一阵,他折腾出一碗喷香的鸡蛋羹。做完了他也不吃,只是将鸡蛋羹搁窗边放着。屋子很小,一厅全揽,没单独卧室,也没几件家具摆设,除去桌椅床柜,只剩东北角蹲着一只圆咕隆咚的紫砂香炉。香炉上镂着细密的纹样,乍一看像琐碎的花枝,又像什么繁密古老的咒文。张决明的目光扫过去,香炉登时腾得一下冒出火光,自己烧了起来。炉里升起细腻的清香,携着温暖淼淼蔓延,没一会儿就充满了整间屋子。张决明靠在窗台边,给窗户大敞大开,眼睛望进黑夜——他是在等什么。大概五分钟不到,张决明的客来了。一道黑影蹿上窗台,继而传来“喵”的一声。“黑桃,过来。”张决明朝黑猫勾了下手。他第一眼就看见了猫脖子上的东西。——用塑料袋拴的孝牌。张决明皱起眉心,把孝牌摘了下来。他盯着那个“孝”字看过好一会儿,手才慢慢捏出个拳头,将孝牌握在掌心里。张决明另只手摸一把猫头:“跟我说,他还好吗?”黑猫擎起脑袋,一双眼睛亮汪汪,它猫胡子颤悠两下,嘴里竟然吐出了清亮的女声:“不算太好,烟抽得很凶。但吃东西了,还喝了酒。喝的不少,不过没喝醉。现在已经睡了。”黑桃:“大人,他说明天要回乡下老家。”“嗯。”张决明并不意外。他知道周启尊要回乡下干什么。——蒋秋琴早已火化,也该入土了。张决明将孝牌揣进自己衣兜里。黑桃报告完毕,又小心翼翼地往前凑了两步,主动用耳朵去贴张决明的手背。它俨然就是刚从周启尊那蹦出来的姑娘。比起周启尊给起的“姑娘”,“黑桃”这名字显然更正经动听些。作为一只尚不能化形的小精怪,它道行浅薄,搁张决明跟前什么娘们儿小姐脾气全没了,除了老实和卖乖一无是处,更不敢妄揣张决明的心思。相传它家大人虽然行事低调,但身为山鬼后人,能耐不小,一手“挞罚”鞭打邪魔妖道,又镇守黄泉尽头的九幽门,好歹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可这有头有脸的不仅利用一只猫监视别人还正把一碗新鲜的鸡蛋羹推过来,对这只猫行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