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冬,大雪。乌鸟宫内,梨花飞琼,白鹤无形。太皇御观山园,命左右暖注金樽,烧炙鹿羔,与衆酣饮行乐。太皇欣然曰:“日享此乐,蓬莱三岛何足羡哉!”华阳曰:“日享此乐,令人何以为乐?”太皇问:“何解?”对曰:“赏雪、行酒、吟诗,乃为古乐之法。季季行此,年年如是,其乐自是消减,全无奇趣。不及宴讫,又生悲戚,心喑则寒必至也。何论以安乐?”太皇笑曰:“羔子诡辩,不下翰林。既如此,试为我言法。”华阳曰:“念苦思乐,则乐倍矣。幻为行人,饱风雪之苦,顿觉在屋,拥炉握杯,自是燠热大增。”太皇曰:“应是妙法。”于是命诸人咏凛诗,作伤词,以为群观。
德清郡主曰:“深山丈雪无可寄,不知客心何处赊。”阮氏曰:“风雪渀灯灯易灭,春光入梦梦难成。”李君凌有诗:“遥见村闾间,十室□□哭。问其何所此,傢中无粒谷。风剑斫我衣,霜刀割我肉。乔木皆冻死,不馀半片竹。蒿棘多沾湿,被寒何由宿!唯愿明日醒,犹闻妻子哭。”太皇览之不爽,曰:“闲情而已,反缀“死”、“哭”之字,是恐我邪?”衆惧,皆谢。万年、华阳求情,太皇怒乃已。
运升二年
正月十二庚午,君凌卒,年六十四。太皇怜之,乃以鸿胪卿赵坤护丧,司仪令武元善示礼。赙绢佈千段。
二月初一戊子朔,置河东提督,治所太原府。
春,绿江水暖,遍地芳菲。弥勒奴作男儿装束,与杨玉簇马,将晓寻花,垂鞭碧地,至夕,怀百草而归。即献太皇。中有一草名“老少年”。太皇曰:“此名不妥。既老少年何?何少年称老?”奴曰:“确乎不妥。此花春开正好,安得反衬?不若更名“春美人”是也。”太皇大以为然。未几,民间春美人遽贵。
六月廿三戊申,万寿节。帝及百官、诸命妇贺寿乌鸟宫。
先时,高肖甫妻郑氏早卒,唯一妾范氏奉巾栉,其有意而郎无情也。太皇闻之,令左右召范氏至,则诸命妇皆退矣。太皇见其俭素,乃命德清郡主亲为之妆。妆成,太皇笑云:“高君此回必不会无情也。”翌日,敕授告身,不为例。
廿八癸丑,以肖甫为文昌尹。
夏,蝉噪烟树,蝶绕清兰。太皇每日忏悔诵经毕,独爱坐竹篁。听泉水,看流光,兴至提笔作书,以赐左右。小婢乘兴争取,杨玉登御座跃得之。阮氏大惊,谢曰:“玉大不敬,罪当万死。”太皇笑而赦之。
八月十六庚子,周充仪生女,名“阿权”。后乃和乐大长公主。
九月初二丙辰,加姚然支金紫光禄大夫。
十六庚午,新罗叛。泊、碧、乌、卑等州皆没。
十一月初九壬戌,加王昶忠武将军。是岁,王昶、卢经璩、苗雍计领三十馀典职,人称“三虎”。
运升三年
正月廿七庚辰,拜高肖甫同平章事。
二月十三乙未,齐王薨,年四十四。赠汴州都督。
廿八庚戌,改使职为“典”。
三月初十辛酉,分左右健儿卫,各置大将军二人,秩正三品;将军各二人,从三品。其职田俸钱手力粮料等,并同南衙。敕健儿、羽林皆衣玄色,以合帝运。
时宰臣请更立皇后。
四月十五丙申望,帝御紫宸殿。衆僚退,宰臣複进奏事。既讫,帝吁叹久之。然支会意,故问,帝曰:“徒嗟汉主故剑,至今照镜无人。”大臣知指,但未有言。欧阳璘曰:“皇后必出名傢,伏请妙择天下令族。”帝不悦而罢。
明日,陈廉沛上言:“臣窃以为六宫内,必采幽闲令淑者。徐氏尝佐陛下,副内外之望。请依太姒佳话,迎立为昭仪。”裴弗谏曰:“徐氏失礼乱制,以罪被逐,衆所知也。何来令淑?实不宜事御也。”左拾遗李宗献亦谏:“中宫至重,请早立有子者,以安国器。”宗献者,李罕儒之孙也。
帝俱令引出。
廿一壬寅,陈州刺史汪丕因间上书:“中宫,国事也;然依周礼,三夫人、九嫔、二十七世妇、八十一女御,此进以服事君子也。是以君子内事,何必更问外人?”帝大悦,迁丕为雍州长史。未几,骤迁尚书左丞,兼赐紫。
帝时往乌鸟宫问起居。太皇温言问政,忽而声厉:“陛下当为社稷大计,岂得徇匹夫情爱!”帝哭而谢。及出,见神鼎军赤衣肃立,如芒刺在背,汗洽不止。
六月十八丁卯,册尉迟昭容为皇后。
七月十一己丑,太后王氏崩。太皇遣中使吊丧。
七月半,帝以行孝顺,于内道场备盂兰会,齐整佛事。并设高祖已下五主神座。敕衆僧尼,皆为呪愿。因使徐氏为尼,名“妙真”,潜内宫中,皆以然支、苗雍之力也。
帝思念徐氏,间行至七宝院偏厢,此妙真居所也。衆皆熟眠。二人相见,蓦不一言。一夜贪欢。
八月,拜然支散骑常侍,苗雍为通议大夫。
然支益省章奏。时群臣进奏文表,必先呈然支。然支度以帝之好恶,小事便决之。
因前,帝素恶欧阳璘。十月初二己酉,璘罢相。王昶、卢经璩密候璘动止。然支预约勒内外以陷璘。
时帝将北巡。江宁人王宝告璘与郎将李文祖将矫以太皇太后令,谋立新主。帝大惊,敕陈廉沛与汪丕鞫之。
太皇闻之大怒。阮氏曰:“欧阳之事,其趣可知,必是阉竖为帝设谋,不利圣人。宜就索其首,捉宫内奸人。立足清名,使朝阳不敢进。”太皇然之。
太皇、帝皆不引问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