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帝登基,卫昀恒接到的第一条圣旨就是让他在家候审,因为刑部和大理寺要共同查办三尺巷案。两年前,他父亲与邻人发生宅基纠纷,为了三尺巷害得邻人家破人亡,邻人之子上京拦御史轿子告状,是他压了下来。
“夫君,用些饭吧,厨房新做了清氽丸子,是临清的厨子,合你口味。”一个美妇人推门进来,罗裙飞孔雀,绮带垂鸳鸯。
卫昀恒闻言看向美妇人,起身从她手里接过食案,放在旁边桌上,然后拉她一起坐下,说道:“蕴儿,你身子不好就该回去歇着,这种事让下人做就好。”
王蕴掩嘴轻笑,柔声道:“我又不是弱不禁风,只是不能过于劳累,这些年倒是让夫君忧心了。”
“夫妻本该互相关心,蕴儿这是又说什么傻话。”卫昀恒摇头,他眉间一直紧皱,就算此时说话也愁绪满怀的样子。
王蕴见他这样,不禁也蹙起眉,似乎在愁如何宽慰他。她低头犹豫着一会儿,眼睛充满了纠结和痛苦,然后轻声说道:“这些年我们一直没有子嗣,我听父亲说,夫君早年有个相好的女子,如何现在还惦念着她,不如……”
“蕴儿。”卫昀恒打断了她,“我没有再惦念过她,不要再说这种话了。”
王蕴沉默了一会儿,也握住了他的手,轻声说道:“如果夫君没有子嗣,那都是我的错,我也不好受。而且父亲也说过几次,该给你纳妾了。”
卫昀恒笑笑,只说道:“你之前提过的那个丫鬟,就她吧。”
王蕴点头,只觉得胸口有些闷,又劝了他两句,就转身起来到花园散心。卫昀恒看着碟子里的清氽丸子,动了两筷子就放下,站起身在房里踱步,然后皱眉从袖子里拿出一封信。他看了一会儿,眼里闪过一丝决绝,换了衣服孤身从角门出去。
朝阳公主府,卫昀恒看着上首的女子,上首的女子也在看向他。神态温和,神情喜悦,好像全然不记得九年前他在三军前命人将世子的头颅送给她看。
朝阳公主说道:“那个贱人与继子偷情怀有身孕,又为进宫后服药早产,生下一个死胎,换成从人牙手里买了个女孩。卫大人,她等这一天等了好久,皇帝现在还小,万事全听她做主。山江社稷落在这种人手里,真是我大梁之祸。”
卫昀恒闻言跪地道:“臣昧死请公主拨乱反正,肃正朝纲。”
夜来城外一尺雪,屋里金炉犹暖,麝煤残香,郑照闲翻着史书,眼睛有些困倦。读史最好玩的是,你会看到后人不断重蹈前人的覆辙。如果冷眼旁观,你会骂他们愚蠢短视,然而身在其中的人,他们做出的决定在当时往往都是最正确的,对自己最有利的。
“少爷,夫人来传信了。”唐阳推门从外边进来,把信给郑照,手指尖冰凉发红,“夫人是不是又在催您启程回山阴一起过年?”
郑照放下史书,拿起拆信刀,说道:“画还没画完,今年应该回不去了。”虽然答应时不愿意,但答应了就要做到,哪怕老皇帝已经龙御归天。
“那少爷你快点快画完吧,这京城里也没什么有意思的。”唐阳催促道。
郑照苦笑道:“没有兴趣,画不动啊。”
话虽是这样说,但他还是起了笔。磨磨蹭蹭一个月,才终于画好。郑照将画送往翰林院,便往兴国寺去,没有烧香拜佛,而是在街边吃炒肝。汤汁油酱红,晶莹透亮,肥肠煮得软烂,入口就滑了下去,肝既嫩又鲜,咀嚼之际满口香。他吃完了一碗,又要了一碗,炒肝妙就妙在口感醇厚,又清淡不腻。
“刘老三,给我来碗炒肝。”一个脚夫打扮的汉子走过来,他肤色黝黑,身材魁梧,坐在条凳看上看见贵公子打扮的郑照不禁瞪着眼睛又瞧了一遍。
郑照吃着自己的炒肝,安之若素。
“来了,两碗炒肝。”刘老三端着两碗热气腾腾的炒肝过来,手拿得稳稳的,隔着老茧让他感受不到那么烫。
脚夫接过炒肝,几大口就吃光了,抹嘴拍着肚子说道:“吃了有几十年了,才发现你手艺挺好的。”
“大锅做饭,管饱就行,哪能发挥出我的手艺。”刘老三显然与他挺熟悉的。
郑照听到这句话,抬头看向他们两个,脚步沉稳,身体强健,坐下的时候不像其余百姓那样佝偻,而是脊背挺直,应该出身行伍。他随手放下银钱,起身便走,他们的口音听起来也不是京城的,好像是山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