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照自宴会回来就闭门谢客,足不出户。整日里不是仗剑指虚空,就是临风听暮蝉,也算自得其乐。赈灾不是小事,可朝廷里大大小小的事,没有一件是简单的事。距离陈大学士上疏已经过了半个多月,可朝廷还是没有下过旨意调拨粮食赈灾。陈大学士只能一封信一封信的送出去,恳请各地方帮忙调粮救灾,然而作为天下粮仓的湖广江浙都不肯调粮去陕西。
落星夜皎洁,郑照看见窗下尘满琴,便抱了琴到外面坐下,对着琴谱随意拨弄,突然却见卫昀恒冒夜前来。
“乱萤兄,好久不见。”卫昀恒穿着灰褐色的布袍,身上没有配饰,夜色中低调不起眼。他走到石凳坐下,笑着说道:“乱萤兄一幅画弄得满朝文武焦头烂额,自己却有闲情雅致在此弹琴。”
琴声断断续续,郑照仍低头看着琴谱,问道:“长风兄不在焦头烂额,还有闲情雅致来我这里,可是朝中老大人们有了结果?”
卫昀恒露出一个奇怪的表情,似笑非笑,似哭非哭,他自嘲着说道:“老大人们是有了结果,他们决定不赈灾。”
郑照琴弦上的手一停,看向了卫昀恒,夜色里卫昀恒神色黯然。
“陕西总督尤擒不是首辅宋宗恪的得意门生,宋大人自然不同意调粮。要知道啊,拨款赈灾意味着陕西灾情真的严重,而不拨款就还狡辩说是乱萤兄你为作画夸大了灾荒。至于次辅,愚兄的老泰山,他也不同意调粮。如果灾荒得到赈济,陕西就不会乱。而陕西一旦乱了起来,宋宗恪一党就离倒台不远了。”
“天总是会再下雨的,人也总是会死的,死一万人是个数字,死十万人也是个数字,于朝廷而言,并无太大的差别。就算户部和个地方有梁,朝局也不容他们调给陕西。”
这番话并不稀奇,闭门谢客就是不想卷入党争,郑照合上琴谱,看向一脸凝重的卫昀恒,等他说出此行的目的。
卫昀恒起身走到郑照面前,长揖道:“愚兄想向乱萤借画。明日愚兄要给皇上送恩科批阅好的卷子,便希望能请圣上观赏乱萤的妙笔丹青,看看陕西境内的灾荒。”他不禁苦笑起来,孤身对抗两党,赌上了全部的仕途。
“当年山东涝灾,家母投水自溺死,家父剜了自己手臂的肉炖汤给我吃,我一直在就想,如果朝廷赈济得力,一切是不是都不一样了。”
此言出自肺腑,全然的真心实意。郑照看了卫长风一眼,便让唐阳进屋去取画来,亲手交到他手里,“长风兄,画只有一幅。”毁了就没有了。
卫昀恒接过了画,郑重说道:“既然乱萤信我,我定不负乱萤。”
说完他转身就离开了,没有一点犹豫。
翌日,紫皇宫殿重重开,卫昀恒面色如常的离开内阁,跟着小宦官身后走向听政殿。他手里拿着那幅灾荒画,坐在外间等通传。
吴太监听到卫昀恒来了的消息,便亲自出来迎他,脸上的褶子都笑了出来,“卫大人你昨儿送的皂角真有用,奴才就用了一次,身上的味道就没有了”
卫昀恒点头说道:“吴公公用着好就行,不知皇上何时才能再见我?”
刚问完话,吴太监便笑着说道:“小皇子午睡醒了就吵着要见皇上,眼下正跟皇上玩着呢,请卫大人稍等。”
卫昀恒叹气道:“多谢吴公公,我知道了。”
说话间宫女端上了茶水点心,吴太监又寒暄了两步便告辞,卫昀恒端起茶杯又放下,实在没有心情喝,手上不断的出虚汗,便准备将画卷放下一旁,免得汗水染化了画卷,一会儿进门后没人看。
“长风,好久不见。”愉娘从殿内走出来,宫装高髻,美艳动人。
作者有话要说:杨东明《饥民图说》
捉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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