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莫说是十日,就算是十年,臣也办不到,陛下还是另寻高明吧,臣自愿受罚。”“你……”“微臣告退。”王朗行了一礼,袖子一甩就径直往外走了。“王之行!”身后传来皇帝气急败坏的吼声,王朗拂去肩头的柳絮,嘲讽地一笑,扬长而去。“王相,皇后娘娘有请。”王朗刚走出德胜门,皇后身边的李莲英大监亲自候在了门口,叫住了他。王朗不动声色,跟着他去了皇后的正阳宫。皇后贺氏今年也有五十岁了,早已不再年轻,但她是文惠帝自起义时就陪伴身旁的正妻,纵使青春不再,还能保有身份上的体面。河东贺氏是河东裴氏的附庸家族,十八年前新阳之战,贺氏冒着风雪前往裴氏本家求援,在裴氏家主门前足足跪了三个时辰,才求得裴氏的一支小队,她又冒裴氏之名,招揽了一群游侠儿,领着三百多人回援新阳,救下了文惠帝,奠定了新阳之战的胜局。新阳之役让裴氏看到了文惠帝的价值,又因为贺氏从中斡旋,裴氏家主全力支持了文惠帝的起义,据说当年还有一位裴氏本家的庶出女郎因仰慕文惠帝威名,夜奔入营,与文惠帝成就了好事,却因为贺氏的妒忌之心,最后下落不明。不过此事也是民间轶闻,裴氏女郎是否真有其人,大多数人还是持怀疑态度,毕竟士庶之别有如天堑,更别说文惠帝当时名声不显,并不被人看好。皇后已经换了素衣,脸色苍白,眼底青黑,看得出来太子的薨逝对她的打击很大。王朗进去的时候她正用手撑着额头假寐,似乎极为疲倦。“见过皇后娘娘。”王朗行礼,皇后立刻打起精神,随手一挥,李莲英便搬了凳子放在了王朗身后。“王相请坐。”皇后等他落座,随意寒暄了几句,才问:“陛下今日留下王相,是为了纳世家嫡女充实后宫之事?”王朗并不掩饰,直接点头。皇后拧了拧眉,露出果不其然的神色,她已经从王朗的行为和神色中揣度出了王氏的意思了。如果王氏真有心要送一位贵女进宫来碍她的眼,王朗就没必要回答她这僭越皇后本分的问题了。“王相,本宫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不涉前朝政事,端是为着陛下充实后宫的事,娘娘作为一宫之主,司掌后宫之事,自然讲得。”“陛下他已年近花甲,说句犯上的话,就是做小娘子们的祖父也做得。明成太子薨逝,本宫与陛下都十分痛心,陛下一心想要再得一个皇子,可宫中已近十年未有所出……本宫实在是不忍陛下难忘明成太子身前之事,伤痛过度,本朝世族贵女又是各家的掌上明珠,自然是舍不得送她们进宫,来陪本宫这个半截身子都入了土的人,更何况本朝女子大多自幼就定了亲事,若是选秀,免不得要毁人姻缘。坏人姻缘可是遭天谴的大事,本宫想着,纳世族贵女进宫的事还请丞相与众位大臣联名上书请拒,本宫再亲自向皇上负荆请罪,陈明利弊,才好断了陛下的念头。”皇后的话已经十分委婉了,事实上,若是世家贵女真的进了宫得了圣宠,她这个皇后恐怕都当不成了。王氏那个唯一的嫡女王萱,她年前也是见过的,小小年纪就出落得惊为天人,若不是体弱多病又失了生母教养,实在是当得“天下第一美人”的名号。更何况,世人对世家贵族尤其是王谢两家的推崇,简直都要盖过皇室了,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要不是世家的声名威望太盛,皇帝早就想把他们一锅端了,他努力了十几年,也不过才在朝中安置了几个寒族出身的心腹,这还是因为他们本人能力出众,被不拘一格用人才的王朗看中了,可即使是丞相推荐,他们在朝中也排不上号,这件事一直令文惠帝很郁闷。但他既要仰仗着世家声名,维护他的统治根基,又想打压他们,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王朗心中了然,在这件事上,他和皇后的战线还是统一的。皇后此人,有心计有谋略,更难得的是,她还是一个清醒的人,她不光是为了自己的皇后之位,归根结底,她还是看出了皇帝对于世家的依赖远远超过了皇帝本人的想象,她在帮助皇帝,缓和他与世家的关系。萧氏得了这大端的江山,恐怕有一半是皇后娘娘的功劳。王朗装作诚惶诚恐的样子,一脸迷茫地问:“陛下当真是一时糊涂?”皇后斩钉截铁地说:“是!”随即又换上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用帕子抹着眼泪说:“陛下哀恸过度,是本宫的失职,还请丞相一定要相信本宫,帮帮本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