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虎皮喜欢贴着小女孩,一人一鸟跟在他身后,每天遇事不决就叫他。起初,她刚搬来时,发小们乍一见到她,就一直在他耳边念叨,她好可爱,想和她一起玩。傅商昭不厌其烦:“都看我干什么?自己去问她。”他们眼巴巴盯着他,就差在脸上刻下“想和妹妹玩”几个大字。“……就一次。”不过她在c市没住多久,便又搬走了。那段时间,发小们还时不时会提起她。想起她,傅商昭莫名觉得,她长大后,应该和念湖牙有点像。同样的自来熟。周一升旗仪式,天空晴朗无云,阳光落在肌肤上不足片刻,就传来被火灼烧的痛感。季悦可牵着念湖牙,往队伍最后的阴凉处躲,许多班级队伍中间都空出一大片,被阳光直射的地方,只稀稀落落站着几个人。“周三就中考了,听说明天会放一天假,你会回去吗?”念湖牙摇头。光是想到初中这个词相关的记忆,她都会不自觉紧张,掌心冒冷汗。其实小时候,她的性格并不是现在这样。有段时间念松云太忙,来不及照顾她。便请了阿姨,但外公外婆放不下心,把她接去c市生活了段时间。念湖牙只花几天时间适应新的生活,适应后的次日,她便偷偷跑出去。她想找到妈妈。只要遇见,她一定能够认出妈妈。那时候她并不了解死亡的概念,只是很天真地想,哪怕妈妈离开了,她也总会想家的吧?何况妈妈还和她约好了,要在某个夏天的傍晚,坐在竹椅上看着星星,一起吃冰糖葫芦。她从不会食言的。那时的记忆再模糊,她仍能够清晰回想起其中几幕。走出胡同,绕过生长得很茂盛的梧桐树,她踩着沙沙作响的树叶声,就能看见几个小男孩聚在一起玩闹。第一次遇见他们时,念湖牙穿着蓬蓬的鹅黄色公主纱裙,脑侧的蝴蝶被蹭歪了些,下一秒就欲飞向空中。她站在阳光下,像是在发光,一下就吸引走他们的注意力。“你愿意和我们一起玩捉迷藏吗?”“对不起,我要找妈妈,所以不能和你们玩。”念湖牙绷着小脸,严肃地拒绝他们。太阳缓慢坠落,天空变成粉紫色,路边建筑小窗内的灯盏盏亮起。念湖牙没有找到妈妈,反而被外婆逮住。“为什么乱跑?”外婆蹲在她面前,头发汗湿成一缕一缕,黏在脸侧,衬衫领口最上的纽扣也没来得及扣上。念湖牙垂下眼,看见外婆白色鞋尖蹭到的长长一条泥印,裸露的肌肤被晒得发红:“妈妈不见了。”“对不起,我太着急了。”“我担心妈妈很害怕,她可能迷路了,才会几个月都找不到家,我要找到她。”说不定,她正站在某个角落,拿着冰糖葫芦的手背到身后,等她找到自己,再笑着给她惊喜。“……外婆陪你一起找。”外婆沉默了一会,抬起手,重新别正她头上的蝴蝶发卡,摸摸她乱翘的卷发,“但今天很晚了,明天我们再去好不好?”“好。”路过梧桐树,那几个男孩还在。只不过比起下午,除了高高瘦瘦的男孩从头到脚依然干净整洁,其他人的衣服都变得皱巴巴,像在最脏的地面滚上十圈。念湖牙牵着外婆的手,与他对视了一眼。男孩率先移开视线,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同他身边傻乐着的一群花脸蛋形成鲜明对比。回到家,外公已经盛好饭等待她们,外婆换下汗湿的衣服和白皮鞋,打湿毛巾,洗了把脸,这才坐在餐桌边。吃完饭,外婆坐在门口,垂头擦去鞋面的泥印。念湖牙搬着最小的木凳,在院子中央坐下,抬起头看天空。几颗流星划过天幕,树上的蝉不知疲倦地鸣叫,偶尔夹杂着几声鸟鸣。念湖牙闭上眼许愿,风穿过树林,捎来西瓜汁水的香气。她再睁开眼,外公端着小圆桌,桌上的西瓜切成块,放到她面前:“吃吧。”第二天念湖牙一早就起床,飞快洗漱完,在院子中央站定:“外婆,我们现在去找妈妈吗?”她穿着裙摆层层叠叠的天蓝色长裙,虽然她偶尔会觉得裙子很麻烦,但妈妈很喜欢看她穿裙子。而她的愿望,是希望她能够更开心一点。外婆递给她小小的蕾丝花边遮阳伞:“嗯。”她们走得很慢,念湖牙不错过任何一个路口。想找到的那个人,却迟迟不出现。几天时间,她们才走完一半的路程。天边的云烧成一片,念湖牙只看一眼就收回视线,继续在人群中寻找。快到家时,她收紧了牵着外婆的手,闷闷地问:“妈妈真的不会再回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