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中光芒骤灭,四下极静风声亦停,时空仿有一瞬凝固。少顷,前方山门之处有人厉声问话,言中怒意昂扬“孽子!你可知错?!”
错?错。究其根本,我的出生便是个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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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源公子与豆丁公子限依一前一后立在枝冀殿前,面色凝重向山下焦急观望。
林海涛涛暗夜沉沉,只见长阶之上华光爆涨阵形己动,伊尹公子展身而起,长袖翻飞,几个起落之后却又恢复平静。
攻守双方俱不再动,静默片刻有人遥遥说话,隔了太远听不真切,场中却久未有答。
这是何意?刚一开场便是僵局?!
继源公子又开始沉不住气,眼睛乱转,回头见豆丁公子负手而立,眉心紧拧面色不善,似乎亦有不解,便乖觉的将口中问话吞了回去,只轻移一步伸手去扯人家袖子。
殿内容夫人停下手中绣针,抬眼向窗外望望,温婉开口似是闲话家常“仍瑞姐姐看来,今日之势何解?”
瑞夫人绣针微顿,抬起头来轻轻一笑,本是颇为平淡并无丽色的容貌今日烛火暗影相叠看来竟有几分邪魅“陧陵苍一世追权逐势手段用尽,如今我们假扮伊尹四处招揽人心,早己触动了他的权势根基,此事万万不能忍!是以,今日父子成仇挥戈相向,在所难免。”
手指摩挲着锦帕绣纹,容夫人轻轻点头,却又疑道“父子纲常天理人伦,陧陵苍怒火中烧全然不顾,可那伊尹公子一向从容通理,难道也不辨是非,真要与生父成仇?”
哈…殿中火光一跳寒风入窗,瑞夫人昂头大笑乐不可支,绣帕掩口却掩不住满目冰寒“什么父子纲常天理人伦,他陧陵苍未曾有的,旁人如何给予?!你且看着,”
金袖一扬,瑞夫人抬手直指窗外“此对父子假戏做够,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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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凄迷寒风越急,空中少顷便有浓云结阵,色如重墨团团层层,其暗更胜于夜。风劲草直枝木婆娑,四周寒气越胜,空气意外的压抑,仿是暴雨将至,一夕落下必如倾盆,酣畅淋漓。
伊尹栖身高木独立寒枝,刚好与立于山门的陧陵君靖帝平视,两人俱是华锦重衣,暗夜无光却也人影清晰。
“你为何与众将军私下结党过从甚密?连日深夜相聚,所为何事?你又是如何得了瑞夫人的支持,是否私下又有密谋?!”
“你与我母浅菲恩爱多年,是真心实意还是另有所图?是爱其纯洁善良活泼可人,还是为她身负砂泽绝学,威力通天彻地,可开鬼域之门?”
“你是否己与寒域妖邪勾结在一处?四处调兵,悄悄向千山围笼,你以为神不知鬼不觉么?本君百年之后君位必将传于你,如今内忧外患,你竟是一刻也等不得了?!”
“你当年亲手掐死我母浅菲,还嫌不够!竟连她死后尸首都不放过。你到底是用了何种妖邪法术控她尸身,竟让她宛如活死人一般?”
他竟然己知冰室秘密…陧陵君倒吸口气,血往上冲瞳中血色一片,扬声爆喝“你将本兵符盗去,现在究竟藏于何处?!”
我近日足不出户,如何做得这许多恶行?果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词。他当年未将我一并掐死,如今却是反悔了。
伊尹公子全不答话,也不屑答话。挑眉冷笑,声音却是轻缓,仿是不温不火“遥白在何处?帝君今日必须要将他交还于我!”
事己至此,言语无用,苍白无力宛如一页薄纸。
苍穹之中浓云翻滚,其内仿有异兽狰狞欲出,双方语音刚落,空中便突现惨白电光,闷雷滚滚随后而至,其声震耳其势裂天。
一一二章没有怨恨全无阴霾,此生此世唯一仅有
话不多时父子二人已缠斗在一处,继源公子于山头观战,双手扭成一团,踮脚倾身伸长脖子,倒是专注无比。
只可惜他灵力不足,场中战况已超出他能力范围甚多,于他看来便是两团华光斗在一处,分分合合快逾光影闪电。其中人影难辨,只是一道华光周围黑气潜伏,另一道华光周身却有银丝如电。
什么啊…继源公子观战半晌全无头绪,只得又向身边豆丁公子求助。被他得寸进尺扯住手臂,豆丁公子却全无反应,一双眼亮晶晶望向场中已是看得痴了。
此时殿中容夫人亦有感慨,她放下手中绣针,起身凭窗而观,面上微微动容“这日深山真真卧虎藏龙。谁能想到这伊尹公子眼盲之人,竟能将一手太子长琴使的如此出神入化,恐怕陧陵氏前后百年难有能出其右者…”
所谓太子长琴,乃是陧陵氏上古绝学,以一十二根天丝琴弦为兵。
非根骨其佳,经脉暗合天地十二经之人不能学;非身姿绝世天纵奇材、心志奇韧之人不能御;非心无旁骛明透如镜、冰洁如霜之人不能守。
对修习之人要求极其苛刻,是以能习此法者陧陵一族从始至今不过数人。如今伊尹公子使来,银丝游走曲绕百折,灵动无方,广袖翼展身姿翩跹,足踏游丝直如天人一般。
进攻退守变幻莫测,与帝君斗在一处,竟是丝毫不落下风。
瑞夫人端坐灯边,垂头刺绣手中不停,锦帕之上龙兰花瓣殷红如血。
她撇撇嘴低声笑道“是呐,陧陵苍与那贱人浅菲生的好儿子!如今我倒要看他还能如何收场!?”
“我早知这平日闷声不语的伊尹瞎子不甚简单,今日看来却是低估了他。如此更好,便叫他们两败俱伤!”
言至最后语气己是怨毒无比,她盯了手中龙兰艳绣,扬声喝道“限依,启伏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