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佞一顿,好整以暇地垂眸,看着跪在地上的人,再续一句:“我弄死他,做什么?”谁都懂的道理,可偏偏那么聪明的周睿文,却拿着这件事回来闹——不是因为他疯了。在加州的那几天,周佞已经摸清了周睿文在加州所有的防线,查出了他背后的支持者,查出了当年助他潜逃的人——也查出了当年当场几乎将周睿文烧死的大火,究竟是谁下的手。周睿文听到了风声,或者说,他同样也知道了什么,所以,今天才会踏进周家老宅,闹这么一场,他的目的不在周佞。逃不掉,不如铤而走险一回。周佞眸底微漾,只是转瞬即逝,他在一群复杂的眼神中转身,微微颔首,身后沉默的元皓马上递上文件:“爷爷,这是您想要的东西。”周老太爷身后的人接过文件,在若有若无的探究目光中,递到了周老太爷的手上。那上面每一句话,都足够周睿文永劫不复,严重的,连整个周家都得拖下水。半晌,在一片诡异的寂静中,周睿文咬紧了牙关,他死死盯着地板,只觉膝盖生疼,泛着无机质的冷,然后周老太爷猛地挥手,狠狠地将手上的文件砸到了周睿文的身上,冰冷的文件夹划过周睿文的脸,一片生疼:“逆子!”周老太爷大怒,冷过三九冰霜:“我周家世代清白,怎么就生出了你这么一个逆子,当初强迫一个女人也就算了,帮你压了下来,现在你竟然敢——”“竟然敢在外国,做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怎么配得上周家世代勋贵的祖宗!”周睿文被砸得额上生疼,他咬紧着牙,脑海里那个念头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他昨天就已经得到消息,不过几天加州的一切都已经被周佞连根拔起——可是他还是回来了。只想问一句话。“……”周睿文笑了,他抬起眼,稳住了麻木的双腿,只望向周老太爷,“是,是我做的。”他回答得坦荡。周父眸光微闪,而两旁的周家人一时分不清,周睿文是不是真的疯了。“当年,大哥一手提拔我,所有人都说我是天之骄子,可当我被人指控上法庭的时候,周家分明只需要说一句话,都能将我捞出来——”周睿文眼尾猩红,像是要把周家外壳的尽善尽美撕碎,碾进泥泞荒芜的沼泽里:“可是你们没有,行,我做的事,我认——我出来之后,大哥将我丢进董事局,所有人都嘲讽我,说我是阶下囚、丧家犬。”“周佞说不要的时候,我是他的替补,可我分明尽心尽力为周家做了那么多事,您为什么看不见我——周佞一个字,我就成了您的弃子!”周睿文一直以来的信念,都因为昨天得到的一条消息而全然崩塌,他面露癫狂,面目扭曲:“是,我是做错了事——可是我也是您的儿子,论资排辈,我比周佞有资格得多!您为什么——”“为什么就是看不见我?”可他的声声控诉,在如今的周家人看来,不过是笑话一场。周老太爷不动如山,仿佛地上跪着声嘶力竭的那个人跟自己没有丝毫血缘关系,他只面不改色地听周睿文说完,而后一杵拐杖,声音轻飘飘的,却震进所有人的心:“你早就不在周家的族谱里了。”周睿文一怔,而后,嗤笑了出声,眼底最后一丝光亮也全然熄灭,只余癫狂,他兀地开口:“是,周祁的事,是我下的手。”周父双拳瞬间紧握,可她看了眼不动如山的周佞,始终没说过一句话。周佞就这么看着地上的周睿文不语。“当年董事局里所有事,也是我做的,我想踩死周佞——”周睿文改了跪姿,就这么在地上坐了下来,毫无仪态,“加州的那些事、境线上的交易,也全都是我做的。”几乎是同一时间,周老太爷猛地站起,举起拐杖就狠狠砸了下去:“逆子!”剧痛自手臂袭来,周睿文面目一瞬扭曲,可他仍然笑着,脸色苍白地看着自己的父亲:“全是我做的——可是您不能把我丢进监狱。”“那样整个周家、整个周氏,都得完蛋。”都得跟着我,一起完蛋。周睿文疯笑着,笑得旁人一头雾水,却什么都不敢问。周老太爷居高临下地看了地上的周睿文好一会儿,才沉声,开腔:“关进祠堂。”周佞眸光微动,而其他人早已面露讶异——周家祠堂。那不是个人呆的地方。周睿文却像是早就知道了会是这个结果,可他还是不管不顾地笑着,笑到周老太爷拂袖转身的那一秒,周睿文停了下来,他就这么瘫坐在地上,眼底泄出了难得的清明,只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