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是么?”沈太太理了理面前的牌,跟着搭腔,“养在家里到底还得看正主的眼色,这要是养在外头啊,花钱没数不说,回头再招来一身病,我可真是觉得脏得紧!”
坐在苏之玫对面的傅太太听了牌,笑嘻嘻地应和道:“我就不信,你们能任由那些死鬼在外头随便造?”
几人对了对眼色,都拿手帕子掩着嘴轻笑。话便到此为止不再说了,苏之玫听得懵懂,心里已有些急不可耐。
“那人家偏要去,谁又能拦得住呀?”她故作镇定,摸了一张无用的牌,打出去,还想等着她们的下文。
想什么来什么,傅太太正等着她扔下的那张呢,将牌一推,满脸带笑,“胡了!周太太,谢谢你呀。”
几人一面给钱,一面就着苏之玫的话又说起来,“周太太,我看你是与你家先生关系太好,所以都不知晓这其中的事情吧?”
哗啦啦的麻将声,正好掩盖住苏之玫心虚的笑。
哪知沈太太停了搓牌,尤为关切地碰了碰苏之玫的手,“周太太你别怪我说话直,其实关系好就更得注意。尤其是像你这样,还未给他生下一男半女的,是真得多加小心。要是哪天不留神,在外头……哎呀,啧啧,那就来不及啦!”
以这两人的条件和背景,结婚多年,肚子始终没有动静,要么是感情不好,要么就是谁的身体有点问题。不管哪一种,在这些太太们的眼里,都不是能将婚姻长久维持下去的道理。周先生与这位周太太表面上怎样维持,私下又如何互不干涉,想来没几个人看不清。
然而,某些情面总还是该留。汪太太装作嗔怪地拍了一下沈太太的手,“你可别吓唬周太太,人家夫妻俩的关系好得不得了,周先生哪能干出那种事?”
沈太太撇了撇嘴,继续搓牌,“好啦好啦,算我多嘴,玩牌玩牌。”
话听到这儿又被打断,苏之玫已然坐不住了。顾不得从前有多高的心气儿,脸上此时那种伪幸福的表情难得地转成了哀怨,她叹了一口气,压着声郁郁地说道:“不瞒你们说,其实……我也有这样的担心,怎奈身子不争气,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几个女人见她终于不再掩饰,先前的敌意都要变为同情弱者的怜悯。刚刚还想看她热闹的人,现下已经恨不得将她拉进同一个战壕。
“哎呀,我就说,周太太你还是个通透的,知道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呀!”
“就是就是,防患于未然总比亡羊补牢来得强呀!”
沈太太、汪太太你一言我一语,逗得傅太太笑弯了腰,“哎呀呀,我说你们两个,今日倒是有学问了起来!赶紧给周太太支个招儿,别在那儿卖弄你们半吊子的文采!”
这话一说,搓牌的声音渐弱,只剩几个女人凑在一起窸窸窣窣的声音。
“你放他出去偷食,不如替他养个听话的人儿在身边,到时候他还得念你的好。”
“若是那位再诞下个一儿半女的,你再顺顺当当地收到你房中,料想谁也不敢多说什么……”
“不是不让纳妾了?”
“那不是更好?只当多个远房的妹妹养在家里,生了孩子没名没分更得归你……”
不敢说是那男人碰都没碰过自己,但这样的法子于苏之玫来说,似乎更便于将他的底牌握在自己的手里……
合丰面粉厂正式易主,周怀年在那份转让协议上,用一方新制的黄田小印盖上了归属人的名字。不拖不欠,一大笔现钱装入马老板的口袋,惹得他恭维的话对着周怀年说了两筐,还要再做东请吃饭,周怀年却是婉言推拒了。下午,苏之玫挂来电话找他,说是家中来了位日本人,让他晚上务必回来一趟。周怀年大约已经猜到了是何人,即便对这事不太耐烦,也得亲自回去处理一趟。
忙完了公事,也没怎么耽搁,便让司机送他回公馆。已经大半个月没回来,连看门的小厮见着他的车,都觉得很是新鲜。一通电话挂进去,周公馆上下全都忙活了起来。苏之玫也是精心打扮后出来迎他,戴了去年生辰他送给她的蓝宝石胸针,仿佛眼里又有了活色。
周怀年下车,递了公文包过去,到底是觉得有些亏欠,便对她道了声“辛苦”。苏之玫其实心里有气,可现下忍着,权当是为了以后的事。
进门以后,便看到厅子里的桌上放着几个包装素雅却很精巧的礼盒,周怀年一面解外套,一面问道:“日本人送的?”
有佣人走上来接过他的衣服,并恭敬地递了热手巾给他。苏之玫坐在沙发上给他斟茶,是他一贯爱喝的茉莉,“来了几回了,你总不在。这不,今日非得把东西搁下才肯走。”
一杯香气馥郁的茉莉花茶递到他的面前,周怀年接过以后,只闻了闻茶香。这几日总喝,便觉得发腻,遂将杯子放到了桌上。
“那人说什么了?”放下杯子以后,他空出手来将其中一件礼盒拿到手里。掂了掂,有些份量,大抵是挺贵重的东西。
进门便是问这事,连杯茶都顾不上喝。苏之玫心里的气又翻涌上来,她斜坐在沙发上,交叠起双腿,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捋着自己手上的玉镯,“得亏他说的是中国话,否则我都不知道,原来我们家周先生是这样有善心。”
周怀年没接话,只拿眼风瞟了她一眼。
苏之玫抬手抚了抚脑后的发髻,心里不舒坦,却还是老实说了:“向我打听某位更善心的小姐呗~”
周怀年眉头已然蹙起,沉声问道:“你呢?怎样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