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少游甚至在一个柜子里看见美国旧式金属盒饭和棒球卡,陈旧复古的味道扑面而来,仿若误入六十年代的杂货店,唱片和面包都用一只纸袋装起一并带回家。角落里有个小小的柜台,传来慵懒而不耐烦的女声:“欢迎光临。”长安竖起一根手指,在嘴前轻轻一碰,小声说:“三酱不喜欢客人太吵,只要安静一点,想呆多久都行,书可以随便看,想买的东西最后再一次性结账。”她手里已经拿了一本日语书,看封面像是梦枕貘的阴阳师,她拿起来挥了挥:“最后一部,我一直没时间来看,今天终于有机会啦。”李少游摸摸她的头:“去吧,我自己逛。”他在中间的立柜前浏览一会儿,抬头能看见长安坐在左边的阶梯上安静地看书,暖色灯光把她拢进去,空气里有细小碎屑在光柱里挥舞。她以前一个人来的时候,就是这样安安静静看一下午的书吗?手指拂过夏季薄款和服的细腻纹路,他看见立柜里,有一只藤制手镯,在一旁珠光宝气的项链衬托下,闪着低调暗红的光泽。他拿起这根镯子摸了摸,走到柜台把藤镯摆上去,轻轻敲了下台面。一个头发极短文着花臂的女生从吊椅里转过身,嘴里叼着根细木头,看见他一挑眉,正要说话,李少游伸出手指压在嘴前,“嘘”了一声。女生看了看被立柜挡住一些的长安,轻声用英语道:“好眼光。”然后张开五指,比了个手势。李少游面不改色付了款,女生拿出一个小盒子,镯子卡进盒子里的天鹅绒垫,又俯下身在柜子里摸索半饷,拿出一封包装完好的信件,递给了他。信很长,其后的下午,李少游坐在长安对面的楼梯上,慢慢读完这封信,最后陪长安买了一套英文原版哈钦森世界动物大全。离开的时候,酷酷的店主用日语说了句什么,长安抿着嘴笑,直到两人迎着夕阳回到人声渐渐热闹的主街,长安还挂着这笑,问他:“你想不想知道店主说了什么啊?”李少游还在想那封信,没注意店主说的话,不过还是顺着她问:“想啊,她说了什么?”长安话里带着笑意,还有一些似是而非的,他不太明白的坚定:“她说,祝我能和你一起深入这个天地,一去再也不回来。”——晚饭是长安提前预约的,是日本排名第一的米其林寿司店,因为预约很难,李少游还帮忙让酒店出力,总算预约到了今晚的最后一台。赵萌萌第一次吃米其林,早半个小时就神采奕奕等在小店门口,聂远一脸生无可恋,被榨干的样子瘫坐一旁,身边还堆了好多购物袋。一叶寿司,是一家极富盛名与传说的店铺,店面很小,只有八席,却极其干净整洁,长安四人进去确认预约后,满满当当刚好占了席面一半。另外一半被两对日本夫妇占了,副厨是一名长相颇具日式帅气的精神男人,他仔细报了今日菜名,确认没问题以后,就开始了行云流水做艺术品般的动作。赵萌萌小声询问长安:“他就是樋口先生吗?看着这么年轻呢,而且好帅啊。”长安摇摇头:“樋口先生年经大了,很多时候并不亲自上场,这是他的大徒弟桥本孝司。”赵萌萌有些失望,李少游偏过头来问长安:“你预约这里,是想见樋口先生吗?我可以帮忙让他主刀的。”长安只是笑,说:“他会来的。”而后示意他看桥本。桥本捏寿司的动作很是与众不同,是主用拇指来捏,神色专注,指尖动作灵巧稳健,须臾之间,首道线条流畅完美的鰤鱼寿司就已经安静躺在盘中,被分给每一位食客。顶尖的料理店里,在吧台看厨师带着自信的气场将食材变为入口的美味,也是极精致的享受。此前的开胃菜是白鱼、醋泡鳕鱼白子以及毛蟹膏与蟹肉,而第一道寿司上来后,赵萌萌学着长安和一旁的日本夫妇,直接用手拿进嘴里,寿司饭加醋的本料在行业里被称为舍利,酸味刚好,几乎不需要自己再蘸酱油和芥末,生鱼片和舍利之间微妙的平衡感在桥本手下展现得淋漓尽致。然后是紧接着的一道道寿司,每个人只一份,桥本在捏寿司的间隙,细致观察食客的进食过程,在吃完后恰到好处立刻奉上下一道,大家除了享受,根本再没有时间谈多余的话题。富士甜虾咸香滑嫩,和歌山产的金枪鱼被分为赤身中身与大腹做成三道,脂肪度由浅至深,醋酱加芥末的凝聚口感极强;鲑鱼卵配合脆生生的海苔在口里炸出清香;北海道顶级马粪海胆更是完全没有腥味,入口即化,唇齿间只剩甘甜清凉的海香;使用德岛和三盆砂糖,用江户古法制作的厚蛋烧质感一流,甜咸浓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