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观山已经穿好道服,面上虽有不平之色,到底也忍了下来。他鼻翼翕动:“我琼花剑虽落到如此地步,倒也不会行那等丢脸之事。实不相瞒,那日,我并未辨认出荼蘼主的气息。”谷粒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既然未认出,为何指定我们来?”楼观山抬眼,深深看了她一眼:“荼蘼会给出最真实的指引。”谷粒蹙眉,按照楼观山的说法,荼蘼给了指引,让他一醒来就找上她跟念无相,这个时机太巧了,就赶在纸鹤给出预警之后,仿佛一切都算好排布过一般。她不得不开始怀疑这朵荼蘼的来历。念无相似乎猜到了她的想法,先一步识海中解释:“关于这背上的荼蘼,我也是在世间寻你时,无意间发现了这些人的存在。他们中有些人的祖先确实是你我旧相识,我便没做多想。”谷粒冲他点头。不管楼观山是什么目的,他们总不能被牵着鼻子走。要理顺思路,记得最一开始,他们把目光放在楼观山身上,是为何事。谷粒想到这里,再看楼观山的眼中带上了几分笑意:“有个问题想问楼宗主。”楼观山的魔性此时被血砗磲压制着,勉强还有几分剑神风范:“讲。”谷粒也不在意他的态度:“关于燕来城之事,楼宗主似乎早就知道会有此结局?”楼观山眼底沉了沉:“正法末期对抗入魔者,乃是八大宗门合力之举,青城山上有卷宗记载当年一应惨状。燕来城中的变故正好都对上了其中几条,能够猜到,不足为奇。”弥严尊主连忙问:“那宗主可知伤你性命的罗汉僧逃去何处?”楼观山眼眸一垂,似乎不想与弥严对视,摇了摇头。谷粒给念无相递了个眼神,念无相便乖乖发问:“鹤鸣山的弟子呢,楼宗主也不知晓?”这回楼观山答得迅速:“不知。”念无相便继续道:“那我换个问法,关于接触过入魔者的修士,青城山卷册记载为何?”楼观山冷哼一声:“就算侥幸活下来,也不会是个仙门人。”谷粒心一沉,这是相当于放了两个活动的毒物在外面。“可有解法?”楼观山这回换成了自嘲的笑,笑了好半天才道:“这话我倒想问问你们……”谷粒便知这人有自己的目的,正想说“但说无妨”,念无相淡淡抢答:“哦?”楼观山细细打量一眼念无相,在对方透着寒气的神色中很快转移视线,似乎并不想跟他对上。随后,将目光落定在谷粒身上。他似乎已经压制不住血脉里的魔性,语速都变快了许多:“告诉我,我听闻只有你知晓如何逃开魔化?如何脱离掌控?”谷粒:?她下意识与念无相对望一眼,看到这和尚眼睛里快下刀子了,才有些好笑地问楼观山:“宗主是在问衲僧吗?”在场其他三位也是有些摸不着头脑。弥严尊主忍不住道:“楼宗主魔化,自该问经历过正法时期的老祖宗,我禅宗佛子尚且年轻,怎么会知道化解此事的法子。”在场唯一真正经历过正法末期的寂然和尚只能装糊涂。虽然他也不知道这琼花剑抽的哪门子疯,不过,看来他也知道这两人皮子下面的真实身份。于是打个哈哈道:“估计是佛子见天的进万佛塔,让楼宗主当成对抗魔性的典范了。”楼观山自知清醒的时间不多了,一瞬来到谷粒身前,右手食指扣上她的眉心,竟然妄图以神识强行探入谷粒识海之内,去她记忆里,甚至她自己都意识不到的识海之下——被冰封住的地方寻找破解真相。这变故发生在一瞬间。谁也没想到,楼观山竟然还保留着这样的灵力。念无相瞳孔骤缩,掌中韵了金光飞身过去。然后谷粒直挺挺倒在他身边,随之倒下的,还有楼观山的身体。寂然和尚探了探,硬着头皮道:“这是楼观山下了死咒,两人一道去了她残魂里的无意识界……除非她想起楼观山想要的东西,否则……”念无相攥紧谷粒的手,眸中沉积下寒潭水的冷峻,不发一言。……谷粒睁眼见到绵延万里的雪山。一座连一座,层峦叠嶂,仿佛永无尽头。天空没有下雪,这片纯白世界十分静谧,似乎永远都处在这种冰封之中,不曾为谁做过改变。更近一些的山顶上,长了一株奇怪的松树。枝干生得歪七扭八,不像别人家笔挺的雪松,仿佛只是活下去,都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她往前艰难地走了几步,看到树下坐了个人,红色僧袍随风飘动,身边放着一只禅杖。虽然是正面对着自己,可打坐入定的姿态,想必瞧不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