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式好学,神却难悟,学功夫的事急不得,”许卿湖笑道:“日后我时时监督你勤勉习剑,总会练出个名堂来。”
曹错蹲在许卿湖腿边,随后坐在树下,道:“真是没想到,如今还要你来监督我干活儿了,咱两现在这个样子,还真像是乡下农夫了。”
“那你觉得当农夫怎么样?”
“很自在清闲,”曹错道:“在这儿一日三餐就是最要紧的事情,除了衣食温饱,就没什么其它需要担忧的事情了。”
“等哪天一方的战事起了,家家户户就该担心家里的男丁被点兵了,”许卿湖垂眸看着坐在树底下的曹错,道:“武家汉子六年未归,一点儿下落都没有,没人知道他回不回得来,所以啊,没有谁是真正自在的,若你我只是寻常农夫,今日在战场上杳无音信的说不定就是我们。”
“嗯,”曹错把剑搁在一旁,头枕着粗糙的树干,道:“许卿湖,我给你报血海之仇,你别参和萧党和梁氏之间的事,行吗?”
后背
“我的仇用不着你为我报,”许卿湖道:“你今日怎么了?为何突然提起这事儿?”
“这几日我突然想明白了一些事情,”曹错道:“我原以为赫舍里隼会在寒北兵败,是因为他这个人过于骄纵,可是能在寒北苦寒之地戍守几十年的大将,怎么可能会因为骄纵而兵败?他死之前跟我说,大魏的根已经烂透了,我原本不信。
“可是当我再次站在竟京的殿宇前,我信了,我看见我爹和皇叔在朝堂上独木难支,百官各怀鬼胎,都在想方设法为自个儿谋私,就是难得有清白之士也屡遭构陷,你父亲是如此,夏侯述也是如此,一生坦荡却惨遭横祸,大魏从上至下人心都不齐了,任谁有扭转乾坤之力也没办法扶大厦之将倾,挽狂澜于既倒。”
许卿湖道:“朝堂腥风血雨早就不是一两日了,历朝历代都是如此,有人的地方就有恩怨利益,不过只要还没有完全烂掉,维持着表面也是好的。”
“不然还能怎么样呢?视而不见总比清醒着见它坍塌要好受些,”曹错仰头去看许卿湖,突然笑了笑,道:“说句糊涂话不怕你笑话。”
“什么?”
“从前在尹安的时候,听冯先生讲学,我就一直希望有一天,我能带兵荡平四海,届时国家昌盛,无人敢犯,大魏百姓人人清闲自在,走马以粪,没有家中老娘日日翘首以盼从军的儿子解甲归家,没有老幼妇孺日日担惊受怕。”
说话间曹错的眼睛顿时亮了许多,道:“若真有那个时候,宁九死不悔。”
许卿湖定定地看着曹错,道:“不悔吗?”
“不悔,”曹错蜷起一条膝盖,把手搭在膝盖上,道:“可是真到我带兵的这么一天,我反倒不踏实了,先前京城里提起赫舍里隼,人人都说他用兵如神,但他败了,还有陆长宇,戎马一生,还未能平复涵南以南就中风郁郁卧榻,不论是在竟京还是寒北,或是宁西,皆有能人辈出,他们皆有鸿鹄之志,最终却都一叹长恨。”
曹错摇了摇头,自嘲地笑笑,道:“他们都没做到的事,我在这儿夸夸其谈,简直是痴人说梦。”
起风时,林间飒飒作响,树叶摇晃声惊掠上空,声声入耳。
许卿湖抚过曹错的头顶,指尖穿过他的黑发,道:“若你初衷不改,碧落黄泉我都常伴左右。”
“如若改了,你就要另寻生路了是吧?”
“如若改了,”许卿湖也坐在树底下,“你就随我一同回临州老家,我守着你。”
曹错只当他是随口一说,挑起眉笑了一声,道:“你这是要迎我回家的意思吗?”
许卿湖:“嗯,你意下如何?”
“那你得再努力点儿了,”曹错道:“你能说服我老爹和阿姐,我自然没什么意见,但以你目前的情况……估计想说服我先生都难,许卿湖,你怎么就没生成女儿家呢?”
“我若生成了女儿家,谁来伺候你?”许卿湖扶着他的后脑勺,也顾不上这是在野外,什么礼法规矩统统被他抛在脑后,他只想吻眼前这个人。
想亲他,抱他。
想和他做一切疯癫的事情。
曹错攀着他的肩胛骨,加深了这个寻常的吻,越吻越深,呼吸不畅时他才推开许卿湖,带出了一条顷刻间就断掉的细银丝。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盯着许卿湖湿润的嘴唇道:“说话就说话,好端端地怎么就动手动脚了?”
“我动手动脚了吗?”许卿湖明明知道他指的不是这个,“我的手脚不是一直就这么摆放的吗,我何时动手动脚了?”
曹错脸上一阵紧接着一阵地发烫,道:“你这人简直……不可理喻。”入夜,房顶透了些风进来,曹错猛地睁开眼睛,盯着房顶看,这些风定是从瓦片间渗进来的。
曹错竖起耳朵去听屋顶的动静,躲在房顶的人轻功了得,且不止一个,曹错把手臂伸出被子外,握住摇情长剑,许卿湖翻了个身抱住曹错。
许卿湖“嘘”了一声,道:“你好生歇着,别乱动。”
许卿湖盘算着风透进来的方位,从枕头底下拿出几枚铁钉,动作利索地投射过去,被铁钉打中的几人顿时从房顶上掉下来。
“借你长剑一用。”许卿湖起身和衣之间迅速拔出利剑,快步走出放门外,蒙面的黑衣杀手皆拿着剑指着他。
为首的杀手浓眉黑眼,看着阴绝狠辣,道:“我劝你不想死就交出房里的人,要不然……”
许卿湖嗤笑了一声,慢悠悠道:“要不然如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