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昃对外界一切尚且无知无觉,但脸色已经肉眼可见地变得红润起来,呼吸也变得悠长。
侵蚀过躯壳的光阴之力也被抹去,陆昃的头发再次从墨黑变为霜白。
“我有点糊涂了大师兄,”孟昭然揉了揉眼睛,“师父的头发到底怎么回事啊,变来变去的。”
邬如晦勾起一缕白发:“以前是黑的,赤墀峰与我一战后变白了,受光阴之力,躯壳回到过去,自然又变黑了。”
孟昭然恍然大悟,自觉已经参悟透了,不好意思再细问为什么会变白。
他一颗心从嗓子眼落回胸腔,忽然又有眼力见了,看见大师兄抱着师父,顿时整个人都不自在起来,红着脸说了声“我去看看师姑”,就一溜烟地跑了。
邬如晦看着他略显慌张的背影,唇角微弯,俯身将陆昃放在榻上,握着他的手贴在额前。
他闭上眼,心中仍有后怕,喃喃道:“陆昃,你也太能折腾了,我一眼没看住,你就能作个大的。这是最后一次,我原谅你,没有下次了,好不好?”
陆昃没法回应他,他便捏着陆昃的下巴,强行帮他点头同意了。
“你答应我了,”邬如晦指尖摩挲着陆昃微凉的脸颊,鎏金瞳倏地涌起阴郁,“倘若你违约,我就找根锁链把你绑起来,关在晚照台,谁也不许见。”
“一言为定。”他单方面敲定这霸王条款,看着陆昃安静的睡颜,胸口还是闷闷的堵得慌,于是凑上去一口咬在陆昃脸颊上,留下一圈清晰的牙印。
41
陆昃睡了很长的一觉。
恍惚间将一生又从尾到头走了一遍,回来最开始。
绝大多数孩童没有自己刚诞生时的记忆,但是陆昃记得。
那是一片猩红的海洋。
窸窸窣窣的说话声来自四面八方,或悲或喜,亦嗔亦痴,充斥着各种各样的情绪。
“好恨,我好恨啊,我要杀了他!”
“我爱慕她,想得都快疯了,为什么她就是不肯看我一眼?”
“原来这就是权力的滋味,但还不够!我要把曾经所有看不起我的修士都踩在脚下,我要天之骄子都向我俯首称臣!”
“……”
实在是太吵了。
还是婴孩的陆昃用力捂住耳朵,那些声音也还是会从识海深处响起,附骨之疽般摆脱不掉。
他生气地拳打脚踢,但周围都是冰冷的血色迷雾,他发泄不到实处。
幸而他这番动静终于引来了注意。
血雾流动了起来,交织成大茧,将陆昃包裹进去。
那些烦人的声音终于消失了。
另外两道声音模模糊糊地响起,不带任何激烈的情绪,陆昃便勉为其难地接受了,他蜷缩在大茧里,沉沉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
血雾重新动荡起来,这次的动静远非以前那些聒噪不休的声音可比。
毛骨悚然的感觉爬上陆昃后脊,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暗处睁开眼,满怀恶意地窥探着,时刻预备着要置他于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