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衡山下三千阶梯,青苔绿草,我在一片黝黑之中走得磕磕绊绊,魂不守舍。到了山下,顾轻松开我,我们久久不语,谁都不说话。落叶纷飞,秋夜凉风吹散我左脸残存的热。过了许久,我声音嘶哑问他:“是你告诉长老的……”我红着眼,忍住喉头腥血,“为什么?这么多年你都没说出来,为什么偏偏这时候……”--------------------逐出师门(二)他偏头不看我,轻声道:“你早就该走。”我又气又怒,喘着粗气,抓住他肩,手指几乎深陷他肩颈:“我虽有魔族血脉,可我从未做过对苍衡不利的事!你,你凭什么……”我神色恍惚:“我明明没有背叛苍衡,你凭什么这样看我,你是不是也不信我……”“我不信……”他喉咙发出一声奇怪的声音,像是咳嗽,要压住沙哑的嗓音,“你是魔族,生来就与我们不同……”“有何不同!”我悲伤欲绝,质问他,“除了血脉,我与你们有何不同?血是热的,心是跳的,我与你同修术法,承苍衡剑术,你一句血脉,就断了我所有的路……”我体内魔气愈烈,五脏剧痛,我压着涌上来的血腥气,恨声道:“你不过是把家仇又移到了我身上,可你宗族被魔族所屠,无一生还,是因你娘亲识人不清,捡得魔族的人当儿子养!”我越说越口无遮拦,句句都是扎人的刀子,“你虽报了仇,但你又放不下!你发誓屠遍魔修,不过是你自己想不通!你自己没放过自己!你没有……”“你住口!”他猛然挥手。一股力道朝我腹部袭来,我撞到树干又掉落在地,趴在地上吐出一口血,我脑中清醒片刻,又陷入混沌。“打得好……你杀了我啊!”我嘴角带着血,对他痛苦大喊,又苍凉笑着,“你怎不直接杀了我!”皎洁月光下,我都看见他眼里都存着血红的丝,他听我挑衅,抬起手来,又放下,他脸色苍白,胸口起伏,看我良久,才后退一步转身而走,进了结界。我一个人留在阶前,看着他远去背影,才渐渐生出愧疚悔意。若是想报复他,又何必刺他,说起他人苦事,还对他母亲口出不逊……我或想血溅三千阶,但我又不想含冤而死。我跪在山下,在心里期待师兄回心转意,也希望再见顾轻一面,表明歉意,任他打骂都可,更奢望他们找出罪魁祸首后,明白我冤屈。可我足足跪了一月,都没有一个人影,苍衡好似成了一座枯城,没有一个人从那里走出来,且密不透风,好似秋风都吹不进去,就连平日打扫三千阶的人也不见踪影。我想过硬闯,却又怕他们误会我用意,我本就洗刷不清这冤屈,怎能再多一层误会?我心怀被逐出师门的忧虑恐慌,从未在意为何无人赶我。枯树瘦枝,深黄落叶铺了满阶。我望着隐在云端的苍衡山峰,破晓峰远在众峰之后,我瞧不见,也望不到。也不知师兄在做什么……说不定是在闭关休养。师兄使了千杀阵,也不知现下身体如何,他忽然得知我魔族血脉,会不会失望透顶,气急攻心,继而影响修行,在慎言堂看他时,他就唇无血色,面色苍白,就连与长老对峙都显着弱气。还有顾轻……我说出那番话,他怕是气疯了……膝腿酸软无比,我早就失了力,只垂首麻木地跪着,一双蚕靴忽然停在我眼前。我欣喜地抬起头,只见顾轻一人。他本就生得白,现下的脸色更是近乎苍白惨色,在这阴云天色里更显得阴郁刻薄。他指尖挑着香囊,冷声道:“你怎还不走?”“师门叛徒……”“魔族杂种……”他讽刺辱骂,像是实在见不得我还在这,我心中有愧,没有过多还嘴,可我承受不了走火入魔带来的反噬,更接受不了师兄构陷的“真相”,最后还是狼狈离去。我一瘸一拐地走到远处,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压抑咳声,我回头看去,见顾轻还站在阶前,见我看来就低下头,垂首而立。我隐约看见他抬起手抹了下嘴角,另一手背在后面,脸上神情不明。他拿的什么?我眼前模糊不清,脸上更是冰凉,我一摸,便是满手湿润。真是丢脸……不过是被朋友背叛,与朋友撕了脸面,又被逐出师门,没了家,以后也再也见不到师兄,有什么……有什么可伤心的?又有什么可流泪的?我……我真是没用……我心痛难挡,不敢再看,转身颤着步伐离开……我那时愤怒失望,也伤心,修炼本就走火入魔,身体虚弱至极,血红的眼睛令我看不分明,那香囊化作的齑粉,怕也不过是顾轻使的幻术……后来我在外只颓废地行路,想要找到一安身之处,更是无心修炼,我被魔气侵入,想不起一丝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