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崎的妈妈难产而亡,他是奶奶带大的,洁子很喜欢和无崎待在一起,他的口袋总有数不清的糖果,他不嗜甜,就会给她。无崎又是这一辈里唯一比她小的,会喊她姐姐,洁子和哥哥莲也听妈妈的话愿意照顾着这个弟弟。
后来奶奶寿终正寝,无崎和他爸爸去了东京。是突然就决定走了,于是莲和洁子熬夜折了一地板的千纸鹤,昏昏沉沉睡去,等醒来时就发现无崎已经离开了。
每年他们都会回来,但平常从未联系过,关系也就这样淡薄了下来。
长辈往往会提起无崎又考了满分之类的事来督促膝下的孩子,他就成了那种优秀的别人家的孩子,这一辈的孩子都对他有些疏离和敌意。
十岁时的新年里,宫城县下了场大雪。大人在屋里唠家常,小孩在屋外堆雪人,她戴了条红艳艳的厚围巾,突然间孩子们一哄而散。
最年长的莲问发生了什么,有人战战兢兢地回答在雪地里有只死猫。莲觉得不过是死猫而已,处理一下就行,走过去后,他和跟着他的洁子都尖叫起来。
猫被分成了三份,一个脑子、一个身子、一个尾巴,血浸在雪里,触目惊心,一团浆糊的器官从它的皮毛里涌出来。
她着急地边哭边往回跑想找大人却撞倒了无崎,无崎的书摔在地上,是夏目漱石的《吾辈是猫》。
“没事吧?”寒山无崎的眼睛很黑,他先扶起清水洁子。
清水洁子攥紧了围巾,口齿不清地说:“猫…死了…猫被…被切开了…”
见了死猫全貌的寒山无崎表情依旧平淡,他连震惊也没震惊一下,甚至还蹲下,凑近观察了一会儿,认真地说:“确实死了,应该是虐猫后把尸体扔进了别人的宅子,让大人报警吧。”他平静地抬头,发现周围的孩子瑟缩着不动,就自己走进屋里和大人讲了这件事。
第一个跑出来的是无崎的爸爸,他扯了块桌布盖在了猫的尸体上,把围着瑟瑟发抖的孩子赶回屋子里。
在一片哭天喊地之声里,清水洁子看见寒山无崎打了一个哈欠,他手里还拿着那本书,似乎是注意到了自己的眼神,他看了过来……
毛骨悚然。
清水洁子对那份淡漠心有余悸。
“这孩子是不是克人呐。”不知道是哪个叔叔阿姨在听到无崎的爸爸离世的消息后开玩笑地说。
清水洁子由衷地讨厌这番话,讨厌说出这番话的人,更讨厌怯懦的自己。
……
“洁子姐。”玄关里的黑发男孩乖乖地朝她点头示意,他长高了一大截,看上去瘦了很多,T恤宽松,七分裤却硬是被他穿成了五分裤,骨头都快要凸出来了。
“……无崎,”清水洁子想了很多很多的开场白,但千言万语都汇成一句,“欢迎回来。”
———
宫城县的生活比东京慢很多,失真、抽离。寒山无崎仿佛再次回到了被压抑起来的轮回之中,麻木、假性。
不同调的时间,即视感的方位。
从车窗里朝外看去,齿轮和街景慢慢挪动。
和姑母有七成像的女孩站着,寒山无崎认出这是他的表姐,便喊了一声:“洁子姐。”
房间的格局有点陌生,桌上摆着一盆植物,姑母说是新年的时候他带过来的,洁子把它照顾的很好,花开得很漂亮。柜子的一侧摆着很多书,寒山无崎抽出其中的一本,是他找了很久都没在东京的家里找到的《夫妇善哉》,原来是放在这里了。
窗户是打开的,被子和枕头都晒过,寒山无崎抖了抖床单,把行李放好,依次取出必需用品放在床头柜上。挎包里最显眼的是那一颗黄蓝相间的排球,与周围的物件格格不入。
寒山无崎一手拿过它,用力压了压,总算是有了些活着的实感。
他顺手把球抛起来,仰头,手放在额头上,一遍一遍地托着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