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涣对叶箬说道:「这太子涣也起兵了,划江而治,事也算成了。我再不欠你什麽。」
叶箬没有说话。
李涣又道:「至於你所说的前尘往事,托赖叶先生蛊毒的厉害,我已记不得真,你我就当没认识过好了。」
叶箬心里好像被刀子刺中一般,痛得发慌。可是要说什麽,也说不出声。
李涣道:「你难道当初骗我的时候,就没想过我会怒恼?」
叶箬嘴唇动了动,默然半晌才说:「你性情极好,人又通透,我以为你会知道我是为你好……」
「哦,那麽说你本还望我会感激你?」李涣语气更冷。
「不是的。我只望……望能……能像从前那样亲……」
叶先雅站在一旁,以馀光去瞅叶箬,叶箬平日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今日竟连话都说不清。果然是关心则乱。
李涣又道:「从前是怎样,我一点不记得。」
叶箬道:「你好歹会记得一点吧。」
「确实是有一点印象,但那又如何?」李涣冷冷道,「难道顾泷与我兄弟多年的记忆也是假的?我对他那麽好,他对我也不错,怎知这麽多年下来都是假的。而你骗我一次又一次,我又不大认得你,你叫我怎麽信你?」
拿掉了李涣童年的痛苦记忆,也拿掉了二人昔日相处的回忆,断裂了顾泷与他兄弟的情谊,也断掉了他对人情的信任。
这些都是叶箬不曾想到的。
他只是不想还是孩子的李涣受折磨,才让他重归纯真。然而这却让失去记忆的李涣把无从寄托的感情转移到兄长身上。从把李涣寄养到顾家的时候起,叶箬就已经打算好日後要把李涣再要回来——无论用什麽手段都好。
从认识这个孩子的头一刻开始,他就没打算放开过。
叶箬残忍地用婴孩来养蛊,不过是为了他唯一重视的孩子。他比以往更沉迷於制蛊,但却不是因为醉心蛊毒。他所痴迷的,他虽醉心的,是别样的存在。他让自己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也以医者的身份杀死孕母,将无辜的婴孩练成同样的怪物。他不怕作孽,不怕报应,他只是怕再见不到那个孩子。
无数次他都想把李涣硬抢回来,但每当这个时候,他都会跟自己说:「他是龙凤之子,你把他抢回来,能给他什麽?」
绝对不能亏待这个孩子,不能让他受半点屈曲。
这十年,白发苍苍的叶箬,一直在扫桥铺路,好让李涣回来的时候,可以走在柔软的花木之路上,一路舒坦地踏上帝途。他只愿拢起双手,将世上的最高的繁华、权力、富贵一一捧到李涣面前。
叶箬微微勾起嘴角,似笑而非:原来……他都不喜欢啊……
叶箬的白发垂下,仿佛没了生气似的,双眸沉沉,黯然没了宝石般的光华。眼中的碧青染了哀,但却始终保留这一贯的与尘世疏离的淡漠。
李涣看了他一眼,迅速地移开视线,转身就走掉了。
叶先雅见李涣的身影没入夜色中,才问:「你苦心经营十几年,他都不领情呢。」
叶箬不言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