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堂容此言一出,未等到他人作答,便又低头,夹了一筷子的肉。
放在口中,细细品之,简直赞不绝口。
这道菜,鱼肉鲜嫩,鱼皮弹滑,汤汁味精而不浓,汤鲜甜而不淡。
除了一个好字,傅堂容简直说不出别的话来。
再猛地埋头,喝了几口汤汁,傅堂容这才感觉心满意足。
这一路走来木樨堂,途中身上裹上的寒意,此时才算是彻底驱散。
傅莹珠拿着筷子的手却是微微一顿,欲言又止,抬眸见傅堂容看向的是老夫人,他问厨子是谁这话倒也用不着她来答,便继续大大方方地吃她的饭。
而陈氏更加没了用饭的心情。
听见傅堂容对做菜的厨子这么感兴趣,老夫人脸上立即浮现出意味深长的笑容来,不答反问:“如何?这位厨师的手艺,比之你在江南吃的山珍海味,也不差吧?”
傅堂容是个极会享受生活的人,不管南北,不管东西,但凡是有口好吃的,有点好玩的,能被他碰到且买得起的,他都要试上一试。
少时,傅堂容更是有往纨绔子弟方向发展的趋势,幸好老侯爷拽了一把,把他从秦楼楚馆温柔乡揪出来,暴打一顿,把人给打醒了,才算没走了歪路。
只不过,说是打醒了,其实是被打怕了,当年老侯爷的拳头可不是吃素的,傅堂容不敢不听他的话。但是这吃喝玩乐的性格一旦养成了,爱好享受的毛病改不掉,不然也不至于一大把年纪了,还要下江南去游山玩水去消遣。
这样一道菜,傅堂容之前并未在京城吃过,今日尝了这几口,立刻就尝出了背后的功夫,厨艺如此精湛的厨师,简直令他惊为天人。
倘若有机会,他定然是要将这厨师请来,为自己多做几道菜的。
早知道府上来了这么厉害的厨子,他都不愿下江南去,好歹要将厨子的拿手菜吃个够,再想着到别处去。
下江南无论何时都可启程,好厨子可是千金难求。
听了母亲的话,傅堂容本着五分真心、五分恭维,殷切说道:“何止是不差?简直不相上下!”
为表诚心,好从母亲这里借走厨子,傅堂容接着说道:“江南的山珍海味好虽好,只是有些太过于繁琐复杂,吃多了,舌头也嫌腻味,就想吃口鲜的。母亲这厨子,能把这道菜做得如此恰到好处,还有如此别开生面的吃法,一人一锅,一烫一口,着实有巧思。”
一桌子人全都看着他,老夫人不发话,只是笑而不语,没人打断傅堂容,都等着他的下文。
老夫人和傅莹珠面色倒是还算平静,只是安静地看,安静地听,傅莹珠还会趁其他人不注意,偷偷多扒拉两口饭吃。
不明所以的傅明珠此时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也只是看着,但心里对傅堂容的话有几分认同。
京城里的高门大户哪家能看着个好厨子,那可是分外长脸的事。
可惜侯府已经败落,已经好多年都请不起京中有名气的大厨了。可这遭祖母请来了这么厉害的厨子,再想到祖母还请来了周嬷嬷给傅莹珠教习,傅明珠的心里生出几分隐秘的喜悦——难不成,是侯府有什么好事发生了?她在京中贵女中的身价,是不是也要跟着水涨船高了?
傅明珠幻想着,神色情不自禁透露出欣喜。
知道一切的陈氏可就不一样了。
她一双手放在桌子底下,已经暗暗攥紧,咬着牙关,面色十分不好看。
她恨死傅堂容叭叭叭的这张嘴了,少说点会死吗?知道他是想拍老夫人马屁,但也不至于如此过头过火吧?
虽然鱼汤味闻着还不错,但是要说,比之江南的山珍海味不相上下,陈氏是万万不信的。
不就一个小丫头片子,再好吃,还能好吃到哪里去?
也就是傅堂容想给老夫人脸面,才会如此吹捧,若真让傅堂容知道,这些菜肴出自傅莹珠之手,还指不定怎么收场呢。
现在吹得越厉害,一会儿越是尴尬。
陈氏恨不得冲上去摁住傅堂容的嘴,但终究不敢,思来想去,也没有什么合适的话术,只能暗地里瞪眼,干着急。
她本想将傅莹珠这锅鱼肉的好处算在自己头上,可她一未教过傅莹珠菜谱,二未专门拨过去厨子,任她巧舌如簧,这道菜的巧思也与她并无半分干系。
况且她还怕这去了一趟江南,傅莹珠大变模样是老夫人的手笔,她虽瞧不起傅莹珠,可老夫人的手段是见识过的,也就不敢轻举妄动。
陈氏便忍着不满沉默了。
此时的傅堂容还没停下来,依旧十分沉浸在美食的享受中。
夸了一通,鼻尖闻着浓郁的鱼汤,傅堂容又忍不住吃了几口,然后又用他吃惯山珍海味的舌头来点评:“这汤里,有鸡的香、鱼的鲜、肉的荤,高汤的做法,倒是和江南一派相似的。里头放了枸杞、红枣党参……不对,不是党参。”
傅堂容的舌头毒得很,会吃,能吃,也能点评,虽说他是个不下厨房、不沾油烟的,但是个老饕,一道菜的做法,知道得半差不离,说起来大差不离。
他摆开架势,就如同平时下馆子尝鲜时那样,打算对熬制汤底的材料好好说道说道,认认真真分析一下这道菜的到后边的时候,傅堂容忽然卡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