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瑞雪凝视着敏鸾脸上的神色,见对方虽面无表情,可也没有露出反感便继续说下去:“你还不到二十岁,不说离死亡、就是离老去,也还差了老远呢。从前帝王养术士炼仙丹以求长生不老,现在富人购买保健品想要健康;都说人生苦短,都盼望自己长命。可要我说,若是过的日子不是自己想要的,单靠熬,人这一辈子可就太漫长可怕了。”
敏鸾沉默了,脑海中想起了她阿玛说过的话,阿玛说,“年纪大一些有什么?过去选秀进宫的秀女都是十四五,乾隆爷年过六十,秀女不还是挤破了头想被选中?”
可是那是过去,可是她即使被围在那样古旧的王府里顶着格格的名头长大,她毕竟还是身处一个新世界,她毕竟还是耳濡目染地见到了一些新的事物。唐瑞雪说得对,余生如果真的只靠熬,那的确太骇人了。
再说,要怨就怨那年姨父姨母曾经想把她嫁给蒙古小王爷吧,要不是那场见面,她也许……忽然有个高挑的影子在她脑海中闪过,她随即摇摇头,“我心里不愿意。”这句话音量略大,说完她自己吓了一跳,忍不住吸了一口气。
可唐瑞雪却点头微笑道:“这就对了!我有个办法,虽然不是十全十美,但日后陈靖川绝不会有什么怨言报复的,全国人的眼睛都看着呢,任他是什么大官也万万不敢。”
敏鸾好像能够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她有预感,自己接下来也许会做一些完全有悖于从小受的教育的疯狂事情。
这也许会大错特错,也许会有辱门楣,让她在族人中成为话柄,从此再也抬不起头来。
但安静了半分钟后,包间里还是响起了敏鸾的声音,“。”
然后她瞥向了包间的门口,门并没有关严实,门缝中露出了一片浅蓝色。她知道,那是他衬衫的衣角。
关山难越
敏鸾用力抻了抻衣裙下摆,心里有些紧张。
紧张的不是怕自己不能胜任教员,她从小念私塾学四书五经女德女训,不说学问多高深,起码写几个书法大字不是难事。她在乎的是马上她就要被几架照相机同时拍摄,而照片将在不久后被排到明日的晨报上。不知道天津的姨父姨母看到不辞而别的自己出现在报上会做何感想。
走廊内人声的嘈杂提醒着敏鸾没时间再想东想西了,快步跟着人流一齐进入教室,站上讲台的同时她看到唐瑞雪坐在后排,冲讲桌的方向晃了晃手。
这节课出乎意料的顺利,甚至很有几分精彩在。
一项技能,自己会和会教人本就是天差地别的两码事,唐瑞雪没有指望过敏鸾能把课讲的多么引人入胜,想着只要能不卡壳上完就是了,反正今天来旁听拍摄这节课的记者都是陆清昶找来的熟悉人,不怕有谁乱说乱写。但敏鸾却从书体派系的历史入手,将课堂内容安排的十分丰富妥当,唐瑞雪想她或许真的可以做一名老师,不止于暂时扮演。
在下课时分,学生们陆续起身离开教室,记者们围上去想要问敏鸾一些问题做写稿素材。唐瑞雪坐在位置上没有动,望向后门处,想瞧瞧徐副官来了没有。
她为敏鸾定了一束花,拜托了徐副官去取。
正奇怪徐副官怎的那么慢时,却在走廊上穿校服的女孩们中间看到了似熟非熟的一张脸。
定睛一瞧,竟是那个跑去张家口的王得胜。
唐瑞雪心里一哆嗦,倒不是畏惧,这里是北平,该怕的是他做汉奸的,她怕什么?只是觉得这人赖皮蛇似的,定然是带着麻烦来的。
出了门才发现,原来墙壁掩住了王得胜身后的七八个保镖,其中还有个金发碧眼的身高将近两米,引得女学生们纷纷回头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