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鹿垂下眼帘,“我没有公子这样的福气,能自幼蒙恩受教。我虽认识公子时间不长,但能感觉到公子才学高绝,定是那帮晟国人有眼无珠才令公子屈居市井,若我是一国之主,定要给公子封王拜相,即便是禅让皇位也不无不可。”
沈黛被他的玩笑话逗笑,“阿鹿,草野微民与王侯将相,对我来说并无区别。”
心中忽地生出一个想法,她顿住脚步。
“阿鹿,我收你为徒吧。”
声音扬起,惊起花树上几只雀鸟,扑扇着翅膀飞远了。
日光暖暖而明,就像那年春日,老师牵着她的小手将她带回红楼,一缕晨曦映下,少女踩着自己的影子小跑。
……
沈黛是个说到做到的人。
刚用罢晚饭,她便将阿鹿拉到书桌前:“你来,我教你写字,你若要习书,必须先学会汉文。”
阿鹿在书桌前如坐针毡,挣扎着便要站起来,“公子,此事要不还是罢了……我身份低贱,怎可称公子一声老师?”
沈黛抿了抿唇,“阿鹿,你虽未言,但每次我执笔写字画画,你都静立一旁,目不转睛,我便知道,你对能诗书习字也是向往的。”
乌椤奚作出被戳中心事一样的神情。
见他神色松动,沈黛帮他挽起袖子,教他执笔,“先从自己的名字开始写。”
笔尖落上笺纸,她提笔写下“卯鹿恒”三个汉字,阿鹿看着她的动作,一笔一画模仿。
沈黛往前探了探头,道:“走笔再稳些。”
面前人不知为何,手像是不听使唤似的,写出的字不比螃蟹爬好看多少,沈黛无奈一笑,手绕过去,握着他的手。
狼毫划过纸张,传来细微的“沙沙”声。
沈黛搁下毫笔,将写着“鹿”字的纸张拿起端看。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鹿’寓意幸福健康和长寿,你的父母定是希望你此生安康,一生平安顺遂。”
乌椤奚笑了笑。
幸福,健康,长寿……这些词,与他统统不沾边呢。
“公子此话误了,我的父母并不是这么想的,鹿在我们楚人传说中,是从生下来被遗弃的生灵。”
沈黛手中动作顿住,缓缓扭头朝他看去,烛光渡不进他眼中寒潭。
“抱歉,我竟不知……”
乌椤奚给她递了盏雪椿茶,笑道:“公子,阿鹿给您讲个故事吧。”
琥珀色的茶水在杯中晃荡,映着少年颠倒的面容。
“南楚有一位远近闻名的蛊师,蛊术高绝,不少楚女都对她芳心暗许,可他却迟迟未娶亲。”
“有次,他入山中打猎,误入猎户陷阱,被一狼女所救,那蛊师一发不可收拾地爱上了她,将她带回家中,给她自己能给的一切。”
“可那个狼女,她不爱蛊师,一心想要离开,逃了一次又一次……公子,若您是那个蛊师,你会怎么办?”
他转向沈黛,那双炽热的眼神对过来时,沈黛心脏漏了一拍,久久沉默不语。
“他会……放她自由?”
少年勾起的眼角眉梢仿佛在笑,却不见丝毫笑意,“不,蛊师为了留住狼女,将她一次次抓回来,一把火烧了整座山,杀死了所有与她亲近的人……他说,只有这样,狼女才会永远留在他身边。”
全身血液一点点冷下去,沈黛死死盯着他双目,脑中像有什么东西轰然坠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