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吓人,她自小案桌上的书摞起来小山高,父王母后把她当继承人培养,从来没有一刻放松过。
可偏生她是个自小调皮的性子,还没半人高的年纪,正是精力旺盛的时候。她经常逗那小宫女,嚷着她要去树上找那圣贤书上记载的东西,那些小宫女未曾念过书,自然信了她的骗,于是她踩着小宫女的肩嗖地爬上去,像一只泼猴。
树上哪有什么东西,纵使到了高处,那连绵不绝的城墙还是一眼看不到边。可她就是喜欢待在上面,她甚至还想自己爬到御花园的树上,等着父王经过时,狠狠地吓一吓他。
谁让父王平日里总板着脸,拿那些难的要死的圣贤书来考她。
八岁那年,父王破天荒从宫外给她带了一只画了雌鹰的纸鸢,她高兴坏了,连睡觉都搂着不松手。
可是第二日,父王就驾崩了。
她不知道什么叫死,她只看到父王那样雷厉风行的人,此刻躺在那里任人摆布。
然后就是无休无止的针对,愈演愈烈的刺杀。朝中无数人嚷着要赐死她和母亲,防止女子干政,架空新君。那个新君,自然就是抱养来的宗室子,她的便宜弟弟,崔樾。
崔樾那时年纪尚小,还不懂什么。只是一夜之间被宦官从母后与她身边带走,当时还哭的眼泪汪汪,上气不接下气。
他不知道,她们要死了。
她把那只大大的纸鸢收到匣子最里面,再也不拿出来。
春夏时的惊雷格外可怖,母后把她一个人丢在宫殿里,她只能瑟缩着躲在床底,数着自己的心跳。
一声,两声,三声。
砰——门开了,刀光闪过她的眼睛,她吓得不敢呼吸,却听到久违的母亲的声音。
“昭昭,母后回来了。”
兵甲硌的她稚嫩的脸蛋生疼,母亲身上尚且还温热的血蹭上她的脸,她近乎木楞地检查母亲身上是否有伤,在得到否认的答案后,放声大哭。
她们赢了。
*
“崔姑娘?”
卢慕卿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崔明昭才发现马车已经停了,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先行下了马车。
卢慕卿搭着崔明昭的手下了马车,她今天换了件鹅黄色的短衫,看着倒是利索了很多。而崔明昭依旧穿着粗布麻衣,只简单盘了下头发,再无点缀。
卢家的祠堂有些特殊,并不仅仅只是一座宗祠,而是由连绵不绝的数座大殿组成。而那大殿的门口,是雕刻精美的牌坊。
卢慕卿并未急着进去,她转身朝着空旷的树林喊了声,“出来吧。”
崔明昭心中一惊,她害怕卢大小姐误会,所以此前她特意注意了马车后面,发现宋怀谦并没有明目张胆地跟随,这才放心下来。
可卢大小姐什么时候发现了。
宋怀谦缓缓从树丛中走出,他神色如常,闲庭信步,一点没有被发现的慌乱。
卢慕卿倒是愣住了,她迟疑地开口道,“恩人……?”
崔明昭眨了眨眼睛,情况朝着她预想不到的地方发展,她来回看着两人,“你们此前认识?”
宋怀谦摇头,“在下只是路过,并不认识姑娘。”
卢慕卿却作势要行大礼,宋怀谦只得堪堪虚扶一把。
“公子是大理寺卿,慕卿此前见过公子。”卢慕卿一眼认出了宋怀谦,“当日那个冒死告密的丫鬟和我透露,是大人在背后力保她,她才敢将真相告知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