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走吧,这事跟你没关系。”
一贯的平静,他甚至没看她。
“要是出事了,我担着,绝不拖累你。”
吴细妹脸一红,似要争辩,曹小军没理,自顾自往前走。
时值午后,正是最热的时段,他走着走着,却发现柏油路上有两道影。
“你怎么——”
吴细妹站在日头底下,朝肩头挽了挽行李袋。
“只许你走,不许我跟?”
曹小军困惑,挠挠头,他搞不懂她的意思,不知她是生气,还是在暗示什么。
“你不能跟我,”他结结巴巴,“我,我杀过人——”
一抬头,却正撞上她的苦笑。
他懂她的意思。
“一起吧,路那么长,”她望着他,“两个人,总归有个照应。”
曹小军和吴细妹打小都是苦水里泡大的,闲不住的脾气。
虽说手头还有些余钱,但一落脚就各自寻了份合适的活计,眼下也算得上温饱无忧。
他们租了套老房子,却仍像旧时一样,一道帘子,隔出两个空间。
曾经二人间阻着另一个男人,如今则碍着一道冤魂,想越过,总是难。
当然了,人世的事情,本就没几桩是能轻易翻篇的。
她时常噩梦,在深夜尖叫,他赤脚跳下床,也并不刻意靠近,只隔着帘子轻声唤她,待她醒来,情绪随呼吸平稳,再用口哨吹起家乡的小调,直到她重新响起轻鼾,直到东方泛白。
日子一天天过去,她的肚皮也一日日涨大了起来。
邻人总以为他们是一对恩爱夫妻,两人由着他们误会,并不多言什么,一起去菜市场买菜,也会在傍晚时分,相互搀扶着,在林间散步遛弯。
曹小军花了两个多月的工钱,买了一堆小孩子用的零碎,奶粉,尿布,婴儿床,吴细妹蹙眉让他不要乱花,他也不辩,只嘿嘿笑,口里不住说着便宜便宜。
他也在旧书摊淘了几本菜谱,变着花样给她煲汤滋补。
奈何识的字不多,常常只能看着图,边猜边烹,煮出的味道一言难尽。吴细妹却也从不说什么,端过碗,一勺勺喝进嘴里,面上是平静满足的笑,咂咂嘴,不住的夸赞。
没多久,孩子落了地。
二人感慨着自己命不好,所以将希冀安托在男婴身上,给他取名天保,妄图从上苍那里求得一丝怜悯,只求平安长大。
小军扶着婴儿床,粗糙的手指,逗弄着柔软的婴孩。
“倪天保,笑一个,倪天保——”
“哪个说姓倪的?”吴细妹抱起孩子,在怀中轻轻颠着。
“那——”他眨眨眼,“姓吴?这吴天保听上去,不对头哇——”
“曹天保,”吴细妹不看他,只歪头逗弄襁褓里的孩子,“我们叫曹天保,对不对呀?”
孩子咯咯笑起来,肉乎乎的小脸,挤作一团。
曹小军一怔,也跟着嘿嘿笑,笑红了脸,笑出了泪。
一出月子,两人就扯了证。
吴细妹终于得偿所愿,寻到了值得依托的男人,获得了相夫教子的安稳,而曹小军身边也有了伴,不再是孤身一人。
兜兜转转一大圈,两人似是忘记了过往的血污,真心实意地过起寻常夫妻的日子。
可是命运没忘,倪向东不散的阴魂没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