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远舟仔细检查了密信,闻到信上有奶味,便猜到丹阳王多半时用沾了奶的笔写的谜语。此类手段,他也算见多识广,凑近烛火一烤,信上果然便显出了字迹。
至于如何解读密语——早在收到总堂那边飞鸽传书时,宁远舟便料定丹阳王那边的使者并未走远。当即便派出孙朗,前去拿人。有周边地狱道提供情报,昨日夜里,孙朗便捉了个之前送信的信使,带回来。
钱昭仔细盘问一番,之后对着密语琢磨了半个时辰,就解开了密语上的关窍。
如意见过钱昭把脉开药,也见过他的功夫,一直以为他是使团里的大夫,兼任宁远舟的副手。闻言不由好奇,“钱昭还会解密语?”
于十三一笑:“嘿,他除了是张死人脸,看病开方、琴棋书画,坑蒙拐骗,什么都会一点!”说话间,两人已奔到驿站院外,如意勒缰减速,扭头又问道,“这个李代桃僵的主意,全是宁远舟想出来的?”
于十三得意洋洋:“当然,真使团摇身一变就成了假使团,姓周的还得恭恭敬敬送我们过关!怎么样,不赖吧?”
如意滚鞍下马。虽也觉着这计策巧妙,然而步骤不免太多。随便哪个环节出了差错,就是白忙一场。远不如杀人来得干脆利落。
“不怎么样。明明杀了周健就能办到的事,你们偏要折腾出这么多麻烦事来。”
于十三追在她的身后,还想替宁远舟解释几句,“可那天你走后,老宁就算过了。就算杀了周健再闯关,我们也一定会折损二十人以上的人手。就算周健事后回过神来,我们到了徐州也就安全了。那边的刺史是章相的人,周健不敢过追过来。”
“可要是还没过徐州就识被了呢?
“老宁也算过了,可以改走天星峡的小路,那里他地势熟,不是山道,也不是周健的大本营,就算硬拼,大伙儿的死伤也会比硬闯涂山关小上不少。老宁是真把大伙儿当兄弟,我们中间任何一个人出事,他都不愿意。所以才宁肯智取,绝不硬来。”
他一口一个老宁,显然早已被宁远舟收得服服帖帖。如意淡淡一笑,“把手下当兄弟?市恩而已吧。”
于十三这一次却没有插科打诨,他突然站定,正色看向如意:“不是故意卖好,他是真把我们当兄弟。”
如意怔了一怔。不料有人、更不料会是于十三这样的浪子会认真相信,并且替……替一个心机深沉的间客头子作解释。她也是朱衣卫出身,她太清楚这一行究竟有多凶险诡谲。她不解——做他们这一行的,当真能对谁全心交付吗?
于十三却似是看出了她的心思,道:“做咱们这一行的人,谁都不是傻子,谁真的会和我们同生共死,大家心里都门清。老宁是武功好智计高,可单凭这两点,他也坐不上堂主的位置。当年饿鬼道的火药库炸了,是他冲进火场,断了四根肋骨,才把五岁的元禄和一堆熏晕了的机关师从灰堆里扒拉出来;先帝中了宿国献来嫔妃的毒,天道老道主畏罪自杀,也是他临危请命,立了生死状,十天之内查出了真凶,这才保住了全道上下的性命。老宁能二十啷当就坐上堂主的高位,不单是宋老堂主的扶持,也是六个道的兄弟齐心协力,把他抬上去的。”
如意沉思了半晌,似是隐约明白了些什么,“所以你们几个肯跟他去安国救皇帝,也是因为这个?”
于十三点头:“自然。”却忽然又嬉皮笑脸起来,“不过,我们多半是捎带的,老宁其实是舍不得得美人儿你受伤。那天你一说你要去刺杀周健,他一下子就紧张起来了……”
如意无语。不再理会他,转身大步走向院子里。
使团早已准备完毕,得到于十三的消息,立刻向着涂山关进发。
这一出李代桃僵之计着实巧妙,非宁远舟这般狡诈周密之人,决然想象不出。
但实际操作起来,却也有诸多困难。
马车上,如意仔细将宁远舟的计划说给杨盈听,杨盈听完便惊住,只觉得匪夷所思,“我明明是真的,还要扮成假的?”
“对。这样过关,损失最小,最安全。”
杨盈立时便紧张起来。虽说她本来就是个女扮男装的假皇子,此行的任务便包括要骗过安国君臣。但……他们这不是还没到安国吗,她还有时间仔细向如意学习。眼下却是要她以“真”乱“假”,当面就对人行骗。
想到这里,初出茅庐的礼王殿下舌头都开始打结:“可可可是……”
如意拍了拍她的手,淡定地安慰:“你不用害怕,你本来就是假扮的礼王,仓促之间有点破绽反而正常。到时候只要不说话,看宁远舟眼色行事就是。他特意留在军衙没回来,就是为了稳住周健。他得不断地跟周健说话,才能让他没功夫发现不对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