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对秦晁来说,是他悉心筹谋,暗中算计,直至今日抵达关键之处的计划。他口中的“碰巧”与“猜测”,在轻快平淡的语调里像一个充满巧趣的故事。可是,没有四处奔波打听询问,没有从所获的消息中抽丝剥茧,没有对他们深入了解,从而分析判断他们的行为决定,没有那最后一分赌性,都难得到今日的结果。计划一事,最怕有变,失之毫厘,谬以千里。秦晁,其实也很紧张担心吧。嘴上死硬,姿态翘上天。明明做足了准备,却表现得像是只动了小手指,便让他们锒铛入狱。或许这样,才能让他将那些在他们面前丢去的尊严,又一点点拾起。明黛轻轻叹气,伸手扯开被褥给他盖好,再塞掖边角,以免着凉。……秦晁做了一个梦。梦里,他缩在一个黑漆漆的壳子里,身体几乎要冻成一块冰坨。这个壳子里,散着被撕碎的字帖和文章。泥土的腥气和草药的味道散出,变成肉眼可见的烟气。慢慢的,它们被诡异的人形,在他身边盘旋。他怕的浑身发抖,缩得更紧。惊恐中,阿公的声音沉沉的传过来。晁哥,你得好好活着。这样的声音,伴着沉重的叹息和无奈的语调,在他耳边挥之不去缠绕了十几年。但也仅仅是一道声音罢了。它既不能帮他驱走冬日的严寒,也不能抵消那些伤人的骂语。忽的,一道光破开漆黑的壳子,顷刻间将他裹得严严实实。那些气味生成的鬼魅被狠狠撕裂,于尖叫声中消失于无形。小小的他看的真切,痛快的拍手叫好。慢慢的,亮光慢慢淡去,化作一片温暖的枫叶色。他置身其中,嗅到了一股淡淡的香。他动动鼻子,追着那股香,在枫叶的飞舞环绕中往前走。鼻子碰到了什么,痒痒的。秦晁眼珠频动,缓缓睁开。梦境中的光亮与枫叶色骤然熄灭,房中灯火熄灭,扑了一层清冷的月色。适应了黑暗的颜色,秦晁终于看清自己碰到什么。她坐在床边的脚踏上,趴着床沿睡着了,脸朝着床头的方向。他原本端正睡着,却在睡梦中一点点弯身靠近,鼻子碰到了她的头发。黑暗的房间里,她身上的香气被放大无数倍,成为唯一的感知。秦晁眼中的睡意渐渐淡去,静静的看着少女的睡颜。她确然是个美人,但最美的,是这双眼睛。睡着时双目阖着,无端少了几分灵动生气。秦晁眼神痴了,整个人犹入魔障,慢慢挪动着靠近,直至额头轻轻相抵。诱人的香气卷着一股暖意,以他们相贴的位置为入口,涌入秦晁的体内。秦晁呼吸一滞,肌肤相贴的位置轻轻摩擦游走,每一寸动作都融入极致的温柔,似鸳鸯交颈,缠绵悱恻。秦晁的鼻腔里,全都是她的香气。仿佛能醉人。……江州,明府。夜色深沉,正是入眠时,明逸从府外赶回来,直奔灯火通明的书房。长孙蕙给明玄喂了安神汤,将他哄睡,自己却枯坐到天明。她无时不刻不在等消息。明逸叩门:“伯母……”话语刚起,长孙蕙已飞快起身开门,面露期待:“是不是找到了!?”明逸被长孙蕙惊到,反而不敢再说。找是找到了,可不是媚娘,也不是黛娘。是黛娘出发时带在身边一个擅长推拿的婢子。长孙蕙抓住明逸的手臂:“那黛娘呢?她的婢子找到了,那她人呢?”明逸被抓的生疼,只能忍着,飞快解释船在江上出事后,这婢子大难不死被冲到岸边。好不容易缓过来,她第一时间便是前往官府求助。没想到,利州官府被流民搅和的焦头烂额,干脆设了一个收容处。所有求助的流民全都关进去,给水给饭,先安置着。她莫名其妙去了那里,每日被限制人身自由,有时候饭食都抢不到。几个汉子盯了她许久,趁着一天夜里,合伙把她拖到外面企图侮辱。幸好,被巡逻的官兵救下。但那地方,她再也不敢呆。被逼无奈,她谎称是将军府的大姑娘,恰好碰上明程暗中派去各地搜寻的人,立刻将她救出。明逸以为真的找到堂妹,赶去一看才知被骗。虽然不是妹妹,但好歹是妹妹身边的人。明逸此来,就是想借这个消息宽慰长孙蕙——他们迟早会找到黛娘和媚娘。没想长孙蕙怔愣片刻后,径自笑着自言自语:“是好消息。已经找到了黛娘的婢子,很快就能找到黛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