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彻伸过手去,握住了青璇正拿着茶勺的手,她便停在了半空中。
“朕还从没喝过你沏的茶。”说着另一只手拿起了她面前刚沏好的一碗茶。
“皇上,”她突然叫道。刘彻送到嘴边的茶碗停住了,他瞧着青璇,不知她要说什么。
她有些呆呆地出神,片刻,说道:“皇上,这茶要慢慢品,千万不能牛饮。”
他灿然一笑,慢慢品起了这一碗好茶。
“璇儿,朕今日又派了两队大军出征,他们将从东西向进攻,直达漠北匈奴,希望这一次,不会再无功而返了。”
刘彻总喜欢和青璇说这些事,整个宫中,也仿佛只有她才能为他分忧解难。
青璇继续一边沏着茶,一边问道:“皇上是派了哪位将军率兵?”
“是李广利,他率十万大军至酒泉,再与公孙敖和路博德会师。”
她轻轻“哦”了一声:“李广利将军是个骁勇之将,只是欠缺了些谋略,希望他在和两位将军会和之后,能够谨慎行事。”
刘彻盯着青璇,迟疑了一会儿,还是说道:“李陵也向朕请求出征,他要自行招募五千兵士,分击匈奴。”
青璇拿着茶勺的手突然一阵颤抖,那勺子“哐”得一声掉在了地上,水都洒在了她的衣袂之上,她仿佛是有些慌神,虽强装镇定,可刘彻却仍听得出她话中的颤抖:“那……皇上可答应了?”
“朕答应了。”
她不再说话,匈奴常年在漠北草原游荡,个个都是身强力壮,身经百战。饶是李陵骑射功夫再好,仅凭区区五千步兵,又有何把握能击退匈奴?他此一行,是必死无疑。
刘彻又怎会看不出她的担忧,他明知道她心里还牵记着李陵,可真的见着她的这般神情,心中仍是泛起一阵醋意。
刘彻起身说道:“璇儿,你沏的茶的确清香,可今日朕却没有心情再饮了。朕改日再来品你的好茶。”
却说李陵受命出征,已在麾下召集了五千精兵良将,三日后便随同李广利的军队一同出征。远行在即,李陵心中也是思绪万千,率兵出征一直是他的抱负和理想,虽然这次统领的士兵并不多,但他相信,兵不贵多而在精,这批将士个个神勇,他们定能形成一支骑兵,将匈奴打个措手不及。他郑重地拿起房中李广留下的那把宝弓,弓身上已有斑驳的痕迹,那是常年征战留下的印记,也是他祖父一生精忠的象征。如今他要带着这把弓去漠北征战,无论生死,他都无愧为李家的子孙。
三日后,刘彻为这一班将士送行,他们喝过皇上御赐的美酒,个个豪气冲天。刘彻也是意气风发:“将士们,此次征战,兵分二路直击匈奴王庭,朕希望可以一举成功。你们为朕出征,为大汉出征,都是一等一的勇士!”
兵士们声气震天,全都热血沸腾。刘彻走到李陵面前,特意为他斟了一碗酒,李陵双手接过。
刘彻直视着他,目光威严:“李陵,朕一直都嫉妒你。嫉妒凭什么你可以得到璇儿那么多的爱,而朕不行;嫉妒你霸占了她的整颗心,而朕在那里却没有容身之处。可是,朕又佩服你,佩服你敢在朝堂上说要跟我争,佩服你敢在朕的御林军面前带走璇儿,佩服你忍受这么多屈辱却依然对朕忠心,佩服你有胆色只带五千兵甲去跟匈奴拼以一死。李陵,喝了这碗酒,朕和你的恩怨从此就一笔勾销,朕盼你旗开得胜!”
李陵将酒一饮而尽,把空碗递给了刘彻,他定定看着刘彻说道:“皇上,一桩归一桩。我效忠于你、带兵征战,为的是我是大汉的子民,是李家的子孙。将军府世代都是忠义之人,无论你曾对我李陵做过什么,我都绝不会背弃你、背弃大汉。可是皇上,你夺走璇儿,逼我成亲,这些恨,却永远都刻在李陵心上,一辈子也磨灭不了!”
这番话说得铮铮在耳,他的那些痛、那些恨,又岂是一碗酒和三言两语就能一笔勾销的?
大军行发,离开皇宫的那一瞬,李陵的心中仿佛有一种奇特的感应,他不自禁地向后望去。很远很远处,在廊檐下,他瞧见了一个身着青衣的女子站在那儿,似乎在朝他这边眺望,他虽瞧不见她的面容,可他知道那是谁。
“璇儿……”他的口中轻轻念出她的名字,她虽不能为他送行,可只是这远远的目送,也便够了。李陵望着她的身影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不自禁地热泪盈眶。
青璇站在远处,她不能亲自为他递上一杯酒,送上一句话,只能默默地看着他的身影在眼前慢慢消失。每一次离别,都仿佛是一次疼痛的过程,他就如一棵树一般,盘根错节长在她的心中。
“璇儿,”刘彻轻轻唤她的名字,她最近总是容易出神,常常对着窗外的天、窗外的云就能看上半晌。
刘彻将她拉到软榻上坐下,说:“我今日找了个人来。”说着便命那人上来。
“这是宫廷中画技最好的画师,皇祖母年轻时的画像也是他的丹青妙笔,璇儿,朕想给你画一幅像,把你最美的时候留住,等我们老了以后,并肩坐在一起,再看看我们年轻时的样子,该是一件多美的事啊。”
再美的容颜都会有老去的一天,再繁华的胜景也会有零落的时景。就算留下来了,只不过是将衰败对着曾经的美好,那又情何以堪?
“皇上”,青璇轻轻地抚着刘彻的脸,他总是那么努力、那么拼命地想要留住他在意的东西,可是这个世界上有些东西,就算你再努力,就算你是皇上,得不到、留不住的也仍是没有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