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老夫人叹了口气:“老大媳妇儿,这事怪不了你头上。”要怪就怪你这个儿子,太不争气。要怪就怪王青仪不依不饶。要怪就怪季家爱管闲事。萧琦的母亲直挺挺地立起身子,瞪大一双眼睛,死气沉沉看着萧老夫人。“就当是媳妇的错吧,媳妇就这么一个儿子!”她的眼泪汹涌而出,混着脸上的血迹流下来。“母亲,这是您的长子唯一的儿子啊。您就要眼睁睁地看着他绝后吗!”“老大媳妇,这不是我做主的。”萧老夫人弯下腰想把她最中意的儿媳妇从地上扶起来。谁料萧琦的母亲一把抱住她的腿。“母亲,您想想法子啊,要不您放我出去吧!”她抬头直勾勾盯着萧老夫人,“您让我进宫,我去找琴儿!”“李氏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萧老夫人一把将李氏推到地上。“母亲,母亲您听我说。”李氏从地上爬起来,膝行到萧老夫人面前。“我家里没有兄弟,我知道一个女人若是没有娘家兄弟帮衬,日子会有多苦。琴儿她是贵妃娘娘,可若是她没有兄弟在前朝给她撑腰,还不是要被皇后压一头,说不得到时候生了孩子还要抱给王……”“李氏!”萧老夫人厉声打断她的话,她一改刚刚悲悯的神色,冷着脸睥睨跪伏在她脚下的李氏。“你的意思是说,萧家这些年欺负你这个孤女了?”李氏慌忙抬起头,眼神中透露出挣扎,随即她抓住萧老夫人的裙摆,用力握着攀附着倚在萧老夫人身上。“母亲,您有耳朵,难道这些年老二家的、老三家的,她们嘴里那些污言秽语冷嘲热讽,一句都没落进您的耳朵里吗?您也有眼睛,您看不到她们是如何要我命的吗?若不是她们害得我流产,现在萧家的长孙又怎么会是萧岐!”萧老夫人的身形被李氏拖得动摇了一下。可她本是农女出身,身体强健。李氏一个落魄高户出身的闺秀,根本奈何不了她。李氏接着道:“母亲,媳妇今日在祖宗面前说了大逆不道的话,明日便一根绳吊死在祠堂,亲自下去请罪。可是您能不能看在媳妇这三十年,任劳任怨忍气吞声的份上,赏琦儿一条生路。您就让他在族谱上除名,将他撵出京城。他跟死了有什么区别!”祠堂外,传来敲门声。不等里面的人开口,门便开了。推门进来的是萧贵妃身边的阿翠,她提着一个宫中常用的红漆木雕花食盒,走了进来。“老夫人安好,贵妃娘娘派奴婢来给老夫人与大夫人送补汤。”阿翠低眉顺眼,眼中似乎只有她脚下踩的那块青石板。既看不到血流满面的李氏,也看不到衣裙狼狈不堪的萧老夫人。“贵妃娘娘思念母亲,派奴婢来接大夫人进宫。”李氏仿佛看到一样,朝阿翠爬过去。没几步,她的手便被萧老夫人抬起绣鞋踩住。“你闹够了没有。”萧老夫人眼中既无悲切也无同情。“你想说的都说了,你想发的脾气也发够了。到此为止吧,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哪里像是萧家的媳妇。”“母亲……”李氏的眼神从绝望渐渐转变成茫然。“站起来。”萧老夫人踢了踢她的肩膀,又抬高声音吩咐外头:“进来伺候大夫人梳洗。”两个婢女手捧水盆与巾子进门。“梳洗干净,去送我的孙儿。”“是……”李氏失魂落魄地起身,恭恭敬敬向萧老夫人行了个礼。两个婢女飞快地替李氏洗干净脸上的血,又重新给她梳了头。“母亲,媳妇准备好了。”李氏再转过身来,额头上的红痕被头发遮住,血迹和眼泪都收拾好了,看不出一点端倪。萧老夫人用眼神点了点阿翠手里的食盒。“让阿翠和你一起进去。”“……是。”李氏又向萧老夫人行了一礼,“媳妇去了。”祠堂的暗室里,萧琦烦躁地踱着步。送饭的婢女都是哑巴,任他如何拳打脚踢,也无法吐露半个字。今日听到开门的声音,他不耐烦地朝门口摔了一只碗。“话都不会说的畜生!快让我去见祖父!”“琦儿……”萧琦循声抬头,便看到自己的母亲逆着光站在门口。“母亲,你可算来了!”他朝前走了几步,“您不知道这几天儿子遭了什么罪!这些下人送来的饭都是凉的,呸,就是季家都要好酒好肉伺候我,她们真是狗眼看人低!”“爷爷是不是不生气了,我知道爷爷肯定不生气了,才会让您来接我。”萧琦说着话,才注意到李氏身后的阿翠。“阿翠!”萧琦面上一喜,忙搂住李氏的胳膊,“姐姐知道了,是不是?姐姐出手把我保下了,是不是?”他满怀期望地看着李氏,问:“爷爷有没有说过,我什么时候能出去。我知道错了,我要给爷爷磕头认罪去。”,!“琦儿,你先坐下,吃点东西。”李氏柔声哄道:“你姐姐从宫里送来的补汤,你多喝两碗,我的儿这些天受罪了,身上这么冷。”说着从阿翠手里接过食盒,放在桌子上打开。盛汤的瓦罐还是热的,两只精致的凤引九雏描金碗在暗室的烛火下闪闪发光。“皇上又赏姐姐好东西了。”萧琦的心已安定大半,有深得圣宠的姐姐在,他怕什么呢。有王厚昌这个蠢物在前头顶着,王青仪投鼠忌器,万不敢将这事闹大的。许是这些天他都没有好好吃东西的缘故,萧琦竟觉得贵妃送来的汤格外可口,他一连喝了两碗,还意犹未尽。他将碗递给李氏要喝第三碗时,看到李氏满眼心疼,心中不免有些愧疚。他的母亲一向疼爱他,这次他被关进来,母亲在外边还不知道是怎样的焦急担心。“儿子让母亲操心了。”他说到。谁知一句话,将李氏的眼泪激了出来。“母亲,您,哎呀,您别哭啊。”他不知所措,忙使唤阿翠道:“还不给夫人擦眼泪。”“是。”阿翠上前,却被李氏一把推开。“母亲没事,没事。”李氏强撑起一脸笑。萧琦想了想,端起另一只碗,亲自为李氏盛了一碗汤。端着碗,起身站到李氏面前。躬身双手将汤碗捧给李氏。“让母亲操劳,是儿不孝。今天孩儿先借花献佛给母亲赔罪,改日我陪母亲去护国寺烧香用斋饭。”阿翠要将碗接过去,却被李氏一手拍开。“好,母亲与琦儿约定好了。”只见她从儿子手中接过汤碗一饮而尽。“母亲,这汤是不是很香。妹妹在宫里的日子过得真舒坦。”“是啊,你姐姐如今不用我操心了,只剩琦儿了。”萧琦见母亲用好,连忙接过碗给她添汤。听她说出这样的话,他恍恍意识到不对,疑惑道:“母亲,咱们把大姐忘……”话没说话,血就从他的嘴里流出来。他伸手去擦,却似泉涌不止。“爷……爷他……”:()鸦啼金井下疏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