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协议上说要断绝我们之间的母子关系,以后我再也不能以任何形式接近你!”关晴彩咬牙道。
“是的,如果你违反协议,以后就一分钱都拿不到了。”
“小秋,我是你的妈妈啊!”
“签完字就不是了。”
“那如果我不签呢?!”
“你一样见不到我,而且也拿不到赡养费了。”闻秋微笑道,“怎么样,选吧?”
关晴彩咬牙切齿、哭哭啼啼,但是几乎没怎么犹豫地就在纸上签了字。
闻秋甚至都懒得再看她一眼,转向何羽道:“给你的条件是差不多的,你之前帮闻杰睿经营的公司,现在我都交给你。我会每年转让给你2的股权,前提是你必须消失在我的面前,否则我有权随时收回公司。”
何羽苦笑着摇了摇头:“小秋,你比我想象得更加绝情。”
“不,”闻秋说,“我反而觉得现在才走出这一步太晚了。”
“可你以后怎么办?”至少此刻在闪烁的镜片后,男人眼里的担忧和不舍是真实的,“你和我们划清界限,以后就没有家人了……”
“怎么会?”闻秋挑了挑眉,“我还有裴渡和小知了啊。”
他这样平静地说出那个名字,叫何羽无比惊讶。而闻秋嫌刺激还不够多似的,手搭在自己的小腹上,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而且嘛……以后也不是不能制造更多的家人。”
何羽额上青筋一跳,再也忍耐不住一拳砸向了桌子,“你还记得自己四年前是怎么离开江河市的吗?!你过量服药的时候,抑郁到一个字都创作不出来的时候,一个人挨过发情期的时候……那些日子是怎么过来的你都忘记了吗?!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就这样原谅了他!”
“嗯嗯是啊,”闻秋一脸无所谓地听完他的怒吼,“但那不只是裴渡一个人的错——你、你们,全都清白无辜吗?可是一直以来被迁怒被惩罚的只有裴渡一个人。”
“不,不是这样的……难道你感受不到我的愧疚?!”何羽的脸痛苦到扭曲,“我们一直都在试着补偿你!”
面对他的激动,闻秋只是向后一靠靠在了椅背上,“可是我不需要那种廉价的补偿,包括闻杰睿给的这几个臭钱。”他浅碧色的眼睛始终清醒,清醒到显得残酷,“你也不能指望我永远留在过去,何羽哥。”
那是他最后一次喊“何羽哥”,带着一种轻嘲的口吻。何羽颓然地坐了下来,他忘记自己还说了些什么,只记得那双玻璃般的眼睛,是透明的青空色,明晃晃地像是能容下整个世界,却唯独容不下自己。
何羽在协议上签了字。
关晴彩凑过来看了一眼,有些不平地嘟囔着:“公司做这么大,你分到的可比我多多了……”
何羽嫌恶地瞪了她一眼,用胳膊挡住自己的协议,“关女士,以后我们也划清界限吧。”
“哎哟,仆人家儿子现在得意了啊,也就是我们家小秋菩萨心肠,不然你配呢……”
两个人争辩不休,都红了脸。闻秋站了起来,径直走出房门,没有再给他们一个眼神。
送走了关晴彩和何羽,闻秋又联系了丧葬公司,讨论葬礼事宜。除了身体上的疲累,他的心也空空落落的,好像有一部分东西被永远地抽走了。那些人的离去和死去,都代表着一段过去走向消亡,从此它们只是泯灭,永远不会再生长。
可他知道那些不过是有毒的记忆的渣滓,将位置腾出来后,他从此便可以在人生里填入新的、更好的东西。
离开暖空调叫人发昏的室内,闻秋走出医院大楼,寥落的寒风拂过面颊,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便看到路边街灯下,有人正在长椅上等候。
父子俩穿着同色系的长风衣,戴着同款的羊绒围巾。闻知尧坐在裴渡的腿上,正在啃手里热乎乎的烧饼。他率先发现了闻秋,隔着个大门就用力挥手,“爸爸!我们来接你啦!”
裴渡也跟着抬起头,如同过去的每一次等待,看到他便露出微笑,好像仅仅是等到他出现就有莫大的幸福。
他的爱人,他的孩子,他的家人。
闻秋的心一热,不由加快了脚步,等走近了,便张开双臂,默不作声地给了两人一个大大的拥抱。
裴渡更紧地回抱住了他,有力的胳膊环住他的腰,叫他的鞋子都离了地。
“裴渡……”闻秋叫他的名字,其实并不知道该说什么,就像此刻他心里有许多的遗憾和惆怅,却又难以言说。
“嗯,我在。”所以裴渡也仅仅是这样回应,温热的吐息与温柔的目光填满了两人之间的缝隙。
“还有我,我也在呀!”闻知尧不知所措地被夹在中间,是一块被压扁但是十分幸福的饼干夹心。
闻杰睿是个喜欢排场的人,虽然人死灯灭,闻秋还是为他举行了隆重的葬礼,又斥巨资买了块墓地,将他安葬在老家的白桦树下。
墓碑上有一张笑着的彩色照片,是很多年前拍的,人显得精神又年轻。闻秋便想起很小的时候,闻杰睿把他放在肩膀上骑大马。那种像飞一样兴奋到晕眩的感觉,他至今还记得。
闻秋心头有些发酸,可是哭不出来,或许正如裴渡所说,他的泪水早在多年前就流干了。
将不多的遗物全都收拾了,他回了趟英国,将遗物交给了家主leona。在教堂里,家族成员们举行了一场简单的告别仪式,告别这个打小就十分叛逆的兄弟。
回国后,闻秋又不得不抓紧一切时间,投身于本就被拖延许久的电影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