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对臣,有着天然压制,这老头可不是治不好下面,只不过他不耐烦别人管他罢了。奸臣有奸臣的用处,譬如他想建个园子,清流只会像一个苍蝇一样,嗡嗡的念叨他,奸臣却会直接掏钱,长久下去,谁是朕的好宝宝,还用说吗?老皇帝年轻的时候玩得挺花,完全不想人管他,直接提拔一个萧南山,把清流那边压得抬不起头来,还有人给他背奢侈享受的锅。老了老了,才开始想起身后名来,老实了很多。但终归还是能动,能动就有很多心思,他心里,还是想浪的。四年后,就不用担心这个问题了,身体开始垮塌的他,只用面临死亡这唯一恐惧。而在死亡面前,什么都不重要。当然了,袭红蕊肯定不能这么和他说,只是自信满满道:“那有什么不能呢!”“臣妾知道,满朝的伟丈夫们,现在肯定都小瞧臣妾是个女人,想着臣妾能干成什么。”“但他们别忘了,臣妾可是皇上您的女人,就算只是一个女人,也是他们的主子,他们得任由我拿捏!”“哈哈哈!”崇文帝大笑。果然是个心气极高的母老虎啊,不过正合他意!他现在已经不需要风花雪月了,就需要一个厉害的女人帮他撑起来,老天真是垂怜他,给他送的这个小妻子,真是太契合他心意了。回手拍拍她的肩膀,鼓励道:“放心大胆的干,有朕帮你撑腰!”袭红蕊顿时开心地摇晃起他来:“皇上,您可真好~”……右相一脉,在萧南山的弹压下,生存的极为艰难,终于等到萧南山倒台,分吃胜利果实的时刻。结果没想到分倒是分到了,却是从袭红蕊手里分过来的。袭红蕊把卞素调到吏部后,毫不犹豫让他主持萧党被打下去后,职位空缺的填补,剩余萧党的任免调用,甚至吏部自己的人手选择。不拘他用的是“谁”的人,袭红蕊都不细究,只派一个言钰笑眯眯传信:“娘娘说她本粗人,不懂这些,只是陛下近来身体不适,才代为分担一些繁务,朝堂上的事,还是要看诸位臣公。”“卞大人才能出众,素来行事无差,自行考量就是,如果有问题,可以找两位相爷,或是秦大人探讨,不必太以她为虑。”卞素:……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说来很简单,但人心隔肚皮,谁能知道对方怎么想,完全将大权放手一个“敌友难辨”的人,尘埃落定后,焉知对方还的是花,还是刀呢?史书上总赞颂这种用人之法,但其实是赌赢了,才有人赞颂。胜利者的一切,当然都是好的,以结果去溯源,自然每个举动,都好像饱含智慧和深意。但他们只是赌赢了而已,更多赌输了的,被手下背刺成亡魂的,无人在意。人们或许还会给他找一个另外的失败理由,总之“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这句,是没错的。但其实只要是一个有风险的决定,就会同时面对输赢两种结局。所以卞素从来不觉得“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是一种智慧,或是高明的御下之术,它只是一种胆量。宫中那位娘娘,真的非常有胆量,而他自己缺的,恰好就是胆量……卞素被升迁为吏部长官的事,自然很快就被右相那边知悉,“问罪”的人很快来了。下朝后,季真冷笑着走过卞素和朱尔赤身边:“难怪两位大人要与我等割席,原来是攀上更好的高枝了~”朱尔赤停下脚步,胸膛起伏,怒目而视。他最近也很憋闷,原来他和林儆远那边割席,是真的道不同不相为谋,瞧不惯他们干的事。可袭娘娘那一辞一召,让他没有话说,知他者自知他心里是怎么想的,可在那些汲汲于名利的外人看来,确乎是成了他改弦易辙找的借口。朱尔赤自认自己行得正,坐得端,无愧于心。可面对别人的讥讽诘责,还是很难保持心绪平静,欲辩,瓜田李下的,又有口难言。这个素来疾言厉色,敢说敢干的暴烈之人,竟心怀千语,而口不能言。季真看了一眼朱尔赤的反应,正要得意,一向跟在人后,没有什么主见,只附和他言的卞素,却别开朱尔赤一步,来到季真面前,平静道:“季兄何出此言,什么叫与你等割席,又什么叫攀上高枝?”“朱兄依然是鸿胪寺判寺事,所以您说的攀高枝,应该是指得卞某吧,那卞某无端受此责,可要叫屈了。”“卞某亦知自身才浅德薄,不堪此位,然皇上娘娘青眼相加,为臣子者,又怎能推辞。”“原本是顺理成章的事,季兄一个攀高枝,却将卞某说的,好像是用不义手段谋利似的,不知季兄觉得,卞某哪里做的不正当了?”季真冷笑着看着他:“我倒不知道,卞大人何时有了这样胡搅蛮缠,顾左右而言他的本事,我想说什么,纵你嘴上不知,心里也不知吗?”卞素却打定主意将不知装到底,面色丝毫不变道:“这让卞某如何能知呢,卞某正常的为朝廷效力,却被季兄视为与你割席,是我与季兄割席,还是季兄你想与我割席,割的是哪块席,我与季兄同为朝廷效力,居然不是一席之人吗?”季真眯起眼睛,正要再说时,身后传来一道声音,打断了他的话:“季真,你又在胡说什么?”季真看向赶过来的林儆远,不情不愿地拱手道:“老师……”卞素和不情不愿的朱尔赤,也转过身来,对着林儆远躬身行礼。林儆远看了一眼一脸郁气的朱尔赤,扶起他身边的卞素:“我知道最近大家的心都很不稳,互相间多有龃龉,然实不必如此,为人臣子者,为国做事,又何分你我。”“季真这个人,性子鲁莽,总是喜欢说一些意气话,你们不要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安心做你们的事就行了,谁敢为难你们,本相也不会放过他。”卞素感激地对着林儆远行礼:“多谢林相体恤,卞素愚拙,除了本分之事,也做不好别的,还请相爷见谅。”林儆远笑着拍拍他的肩膀,表示自己知道他的难处,并让卞、季二人握手言和,和好如初。只是等只剩两人后,季真脸上的表情被焦虑替代:“老师,有卞素做例子,底下的人恐怕更躁动不安了。”林儆远背转手,平静道:“没有什么好稀奇的,这个世上,朱尔赤不少,卞素也很多,如你季真这样的,才是少数。”季真因为这句话开心了一些,但很快又小声问道:“那老师,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应对?”林儆远没有看他,只是平静地目视前方。没有任何方法应对。正谋奇谋信手拈来,驾驭朝局如臂使指,这样的对手,指望她自己犯糊涂,恐怕不太可能了。那么只有一招可以制敌,那就是——忍。……这之后的日子,卞素就像他说的那样,安守本分,公事公办地组织吏部,安排人员调度,不管是谁,都一视同仁地按照实际情况分配。作为能和萧南山硬抗的一个群体,右相那边的人,自然能人辈出,不容小觑,分到了最多的蛋糕。原本这是一件很如意的事,但得到位置的人,不知为什么有点笑不出来。还是林儆远本人亲自宽慰他们,让他们一心为国做事就好了,众人才安下心来。于是一时间,又成了原本其乐融融的样子。林相府门前,依然门庭若市,而宫中那位袭娘娘开始涉政的事,也并没有什么人反对。盘踞于整个王朝的萧党被连根拔起,原以为会搅弄起滔天巨浪,却没想到刹那之间,又归于平静。重新潜伏在水下的人,开始等待着下一个突破点的到来。……前朝开始平静,后宅却开始不安宁起来。光王世子看着蒸蒸日上的袭家,越想越气,指着怀中女人的鼻子怒骂道:“都怪你,当初要不是你让我在中秋宴上当众提亲,本世子早把袭绿烟那小丫头娶进府了!”怀中容颜冶艳的女人嗔道:“世子爷,这怎么能怪奴家呢,奴家出的主意没问题啊,只是那小丫头,估计早就和瑞王世子勾搭上了,奴家哪能想到,居然有人放着好好的世子爷您不要,要一个死瘸子啊!”听到这,光王世子宁琮终于顺气了,也是,那小丫头片子就是没眼光!只是——“那姓袭的娘儿们,如今又是封贵妃,又是参政什么的,将来她当皇后、太后,是板上钉钉的事,失去这么一个助力,也太可惜了……”滟姬作为光王世子的姬妾之末,原是花楼卖艺不卖身的花魁,却最得光王世子之心。伸出雪白的胳膊,缠住他的脖子,娇笑道:“那又有什么关系,就算她再厉害,也不能生啊。”“皇上打算过继一个儿子,可生儿子的事谁能料得准,万一那福薄的小丫头和林侧妃一样,生了一个丫头片子,到时候还不得靠着您。”“所以世子爷,您与其想那些有的没的,不如努努力,和奴家生一个娃娃吧,哈哈哈!”宁琮大笑,他可爱死这小妖精的劲了!不过温存了片刻后,宁琮突然推开她:“不行,今天是去林侧妃那的日子。”滟姬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放他走,直接扑到他身上,缠住他:“世子爷,您还管她干什么,如今萧相倒了,林相也没上去,可知她们家已经不行了。”“她平时怎么欺负奴家的,您也不是不知道,现在去她那讨那晦气干什么!”宁琮被她缠得火起,本来意志就不坚定,想起林儆远没转正的事,心里确实也升起了几分怠慢。于是毫不犹豫地沉湎于温柔乡:“行吧,那今天我就陪你,哈哈哈!”事后光王世子随意找个理由把林瑶打发了,但林瑶在王府里的位置,比之正妃也不差什么,怎么可能没有自己的耳目。知道事情原委的她,当即跑回相府哭诉,林母心疼极了,抱着女儿找老爷一起哭。林儆远神色平静地听她们讲完,除了手上的笔停顿了一下外,没有任何异常。光王世子……而在他眼神微冷时,下人来报,大小姐和瑞王世子也回来了。林母和林瑶连忙擦干眼泪,不在林绾面前露怯,林儆远放下手中笔,亲自迎了出去。宁澜一进门,便对着林儆远微笑一礼,叫了一声:“岳父。”林儆远忙还礼:“不敢。”宁澜笑着拉过林绾的手,温声道:“有何不敢呢,都是一家人,将来我和阿绾的孩子,也叫您外公,不用这么见外。”林儆远微微抬眸,看向宁澜脸上浅淡的笑容。果然,一个聪明人,要比一个蠢货,令人愉快多了。!